幻境一

山谷中，众人已服下造化丹，进入幻境之中。

叶鼎之看着地上盘膝而坐的6个人。

造化丹的药力已经发作了。

这玩意儿是个双刃剑，叶鼎之心里清楚得很。扛过去了，心境就能上一个大台阶，以后修炼的路顺畅得多。可要是扛不住，轻则心神受损，变成个傻子，重则直接在幻境里迷失，再也醒不过来。

他心里有些担心，但不到万不得已……。这条路，得让他们自己走。

（造化丹一共5关： 贪嗔痴、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生死关）

叶鼎之看着百里东君想到：

他会看到什么？

是当年天启城外，自己在他怀里自刎的那一幕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叶鼎之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他宁愿百里东君在幻境里看到的是金山银山，是绝世武功，也别是那个他最想忘记的画面。

雷无桀“唔……”

一声轻轻的呻吟打断了叶鼎之的思绪。是雷无桀。

只见那小子眉头紧锁，额头上冒着汗，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清说的什么。看他那副样子，估计是进了第一关，“贪嗔痴”了。

叶鼎之心里琢磨，这傻小子能贪什么？钱财？他不像。权力？更不像。估计是贪图什么绝世剑法，想一步登天，当个天下第一的剑仙吧。

果不其然，雷无桀的表情开始变得兴奋，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手还在空中乱抓乱比划，好像真的在练什么厉害的剑招。

叶鼎之看得有点想笑，这孩子，真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

可笑着笑着，他又有点担心。幻境给你的，都是你最想要的。可越是想要，就越是陷阱。你沉浸在一步登天的快感里，就会忘了这一切都是假的，最后被幻境吞噬。

叶鼎之“小子，你可得想明白了，靠自己练出来的，那才叫本事。”

他把目光转向司空千落。

小姑娘的眉头也皱着，但脸却红了，嘴上还带着甜甜的笑。

叶鼎之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丫头的心思，他多少也知道一点。她想要的，恐怕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也不是什么盖世武功。她想要的，是一个人——萧瑟。

幻境里，萧瑟的隐脉大概已经被治好了吧？他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而是恢复了当年那个冠绝天下的永安王的风采。然后，他没有选择回天启城去争那个要命的皇位，而是选择和她一起，归隐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

这可比什么绝世武功要命多了，情关也是最难过的。

看向唐莲，这小子，责任感太强。唐门和雪月城，两座大山都压在他身上。他想要的，大概是唐门重振声威，或是雪月城安然无恙吧。幻境会给他一个完美的结果。比如他作为大师兄，力挽狂澜，受万人敬仰的场面。

而萧瑟，此时的他，像个回家了的孩子。幻境中没有人离去，母亲、皇叔都在，父皇和皇叔还是兄友弟恭的时候。幻境给了他一个幸福的家。亲情关，也不好过啊。

这还只是第一关，后面更难。

叶鼎之的视线在四个小辈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还是回到了无心和百里东君那里。

无心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悲。这孩子，自从自己这次回来便发现，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便隐藏的很好，越是这样，叶鼎之心里越是没底。他的安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他？还是忘忧大师的复活？或者是彻底的自由，再也没人追杀他，再也不用背负天外天少宗主的身份？

而东君他脸上带着一丝……怀念？

叶鼎之的心里有些不安。

他知道了。

百里东君看到的，不是金钱，不是权力，不是孟婆汤，也不是绝世的酒。

他看到的，是一个少年。

一个叫叶云的，穿着一身将门子弟的劲装，笑起来没心没肺，会抢他酒喝，会跟他一起在屋顶上看月亮的少年。

幻境，给了他一个没有家破人亡，没有兄弟反目，没有天启城外那场血腥别离的过去。

那是他们两人，都回不去的，最好的时光。

叶鼎之“东君……”

就在这时，雷无桀突然大吼一声：

雷无桀“我不要！这不是我的剑道！”

叶鼎之眼睛一亮。

好小子，自己想通了！

这小子虽然愣了点，但心是真赤诚。他追求的，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练出来的剑法，是能保护伙伴的力量，而不是虚无缥缈、白白送上门的“神功”。幻境用这种东西诱惑他，算是找错了人。

雷无桀这边刚稳住，旁边的司空千落也开始不对劲了。

她脸上的红晕和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白，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嘴唇翕动着，无声地念着一个名字。

叶鼎之不用听也知道，肯定是“萧瑟”。

他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怕是已经意识到幻境里的美好都是假的了。那个健康的、只属于她的萧瑟，不过是镜花水月。要她亲手打碎这个美梦，比杀了她还难受。

果然，司空千落的眼角滑下两行清泪，身体微微颤抖着。但最终，她还是咬紧了牙关，脸上的神情从痛苦的挣扎，慢慢变成了坚定。

她也快要挺过来了。

叶鼎之又看向唐莲。这位雪月城的大师兄，额头上已经全是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他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压力。

对唐莲来说，放弃那个“力挽狂狂澜，振兴唐门”的幻象，就等于承认自己的无能，承认自己辜负了师门和长辈的期望。这份责任感，此刻成了最沉重的枷锁。

叶鼎之“放弃吧，唐莲。”

叶鼎之说道，

叶鼎之“你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是神。有些事，你扛不住，也不该由你一个人来扛。”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唐莲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虽然脸色还是很难看，但那股子快要被压垮的气息，总算是平复了下去。

三个小辈，心性都算不错，靠着自己的意志，眼看就要闯过第一关了。

叶鼎之稍稍松了口气，可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无心和萧瑟、百里东君身上时，那颗刚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无心和萧瑟还是原样子，可叶鼎之却敏锐地察觉到，他们周身的气息，正在变得越来越危险，带着一股子邪性和戾气。

这不对劲。

无心这孩子，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但心里比谁都在乎。

而萧瑟，曾经失去的家人，再次回到他身边。

这些都是他们内心最柔软、最渴望的地方。

幻境把这些东西血淋淋地摆在他们面前，再告诉他们这是假的，这种刺激，足以让他们崩溃。

他们现在这副样子，不是勘破了幻境，更像是在被幻境逼得……要入魔了。

叶鼎之“安世！萧瑟！”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一旦……，他立刻插手。

他将视线，转向东君。

他太熟悉这个笑容了，那是独属于他们的曾经。

现在，这个笑容再次出现，却是在幻境里。

叶鼎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宁愿看到百里东君痛苦，挣扎，嘶吼，也不想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因为这个笑容代表着，他已经彻底沉沦了。

他不想醒来。

他宁愿永远留在那场虚假的美梦里，和那个永远不会堕入魔道、永远鲜衣怒马的少年叶云，一起喝酒，一起练剑，一起看星星。

叶鼎之“百里东君！你这个傻子！”

叶鼎之眼睛红了。

他怎么能这么傻！

自己明明已经回来了！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为了一个过去的幻影，就放弃一切！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把百里东君从那个该死的梦里摇醒，然后狠狠地给他一拳。

可他不能，现在还不是时候。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不只是百里东君，其他五个人的呼吸也突然变得急促而痛苦，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浓浓的悲伤和绝望。

叶鼎之心里一凛。

第一关“贪嗔痴”过去了。

更要命的第二关，“爱别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