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丁字号文卷太多，不好找，王启年说要明天再给他送过去。

范闲在澹州遭遇刺杀，是鉴查院四处一个叫徐云章的探子假传密令。不过这个人已经自尽，范闲没办法直接从他那里知道什么，不过可以先从与他有关的线索下手。

在来到京都之前，他的老师费介曾嘱咐他一定要来鉴查院看一块石碑，那和他母亲有关。鉴查院只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鉴查院成立的初衷。

要办的事办完了，范闲起身要带伊万离开，此时伊万已经把三串糖葫芦吃得只剩下一串零两根签子，还喝了王启年的一盏茶。

王启年爱贪小便宜到了一定程度，连伊万的糖葫芦都不放过。一看伊万吃不完了，立马凑上前去，对着糖葫芦一顿夸。但他说的伊万连一个字也听不懂，只对他礼貌性地点点头，转身就把糖葫芦给了范闲。

这令范闲心中无比舒畅愉悦。

范闲这是伊万的，我可不敢随便送人，我得先问问他

王启年咧着笑，大幅度地点着头。

范闲He wants it. Can I give it to him?

可是伊万就是想给范闲吃的，但他还是尊重范闲的意见，要给就给喽，他还喝了人家茶水呢。

伊万点头时的表情有点勉强。看得范闲想笑。

范闲走吧，我们去看石碑

石碑坚定地站立在鉴查院门口，看上去很久没有被人好好地擦拭过，已经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风尘。碑文的落款是叶轻眉的名字。

叶轻眉希望一个创造理想的社会，庆国生民人人知廉耻、讲礼义，人人生而平等，无贵贱之别。

是很令人钦佩，但这话说得过于理想，太空太大，绝大多数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都能明白这些道理，都能围绕着这个主题讲两句。但没有给出哪怕一个缓解现状的办法，都是无用的，就是一群人在讲些大家都明白的道理。这个道理放在他们的现代社会仍然是一种理想，更别说放在这个封建时代，——不过在这个时代喊口号要比在现代管用一些，至少人们对这种观点很新鲜，没有麻木——实现起来何其困难。

范闲不想操心这些。

历史的车轮自会滚滚向前，每个时代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启明星。

范闲没车了，咱俩走着回去，就当消消食儿

两人一道往回走着。

范闲Tomorrow, I'm taking you out to a poetry writing contest.

本来范闲在这边生活了十多年都快把英语给扔下了，伊万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刚好帮他把“失散多年”的英语给慢慢拾回来。

伊万Поэзия?[诗歌？]

范闲But don't be afraid to win or lose, you're just responsible to...... 啊，for, for having a good time.

范闲应该是“for”吧......嘶，有点儿想不起来了

范闲不过不重要，你能听懂就行

伊万Вы сочиняете стихи?[你会作诗吗？]

在主题明白的情况下，有明显的语气就会好猜很多。

范闲Actually, I can't write poetry.

范闲So I'll try not to write any poetry tomorrow, and......呃， we'll both be there eating and watching the others compete.

范闲But I guess tomorrow won't go so well.

范闲So I'll have to borrow a poem to control the scene if necessary.

伊万Одолжили?[借？]

范闲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告诉伊万他们都是穿越者的事情。虽然他还没搞懂自己是穿到什么地方来了，只能确定不是原来那个世界，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他们原来世界历史上的那些人物，而且很多服饰和发式都具有现代元素。

要用英语解释清楚目前他所知道的关于他们身处新世界的一切，范闲费了些口舌。

他不知道伊万有没有听懂，只是伊万听完以后一直问他一个问题。

范闲猜了好几个能针对他讲到的内容提出来的问题给出解答，终于在说完“I don't know if I can still not go back, how I can go back, or if I'll be dead or alive after I do”这句话以后，伊万做出了反应。

那是一种迷茫和失落。

在终于相信范闲的说法之后，伊万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他很可能永远也回不去了。

范闲一路上都变着法儿地安慰他。

伊万和自己不一样，抛开自己对上辈子人生彻底失望的特殊性，单纯地从生活习惯上来讲，那说的语言都不一样——这是最主要的，长得也不一样，习惯用的餐具也不一样，穿的衣服也不一样......

要伊万适应这里的生活，可比范闲要难得多。

范闲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昨天来京都的路上去林子里方便了一下，遇到了伊万，把他带回范府。

这大概是上天注定吧。

范闲Don't be afraid, I'm still here.

已经看到范府大门了，可他不觉得这只手牵起太晚。

范闲I am here with you. I will be here with you.

范闲All the time.

伊万盯着那只手瞧了好一会儿，又顺着向上看到他的眼。

范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心里头莫名地紧张。

他二人就停在这大门外，谁也没再往前走一步。

伊万Спасибо.[谢谢你。]

范闲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越来越近，近到自己看不见他的眼睛。

凉凉的，软软的，雪花一样轻盈地落在他的脸上，即刻便消融了，温度却一滴薄墨似的晕开。

范闲从没被人亲过，两辈子连起来也没被人亲过。

或许小时候父母亲过他嫩芽似的小脸，可他也从未记得过，便算作没有了。恋爱也没正经谈过一回，和别人最亲密的身体接触就是他作为范闲的小时候牵过范枕荷的手，还有他离开澹州前亲过奶奶的额头。

他知道国外有什么贴面礼和吻面礼，可他没跟外国人打过交道，外国友人也不可能不远千里万里飞过来就为了亲他一下。

他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不禁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忘了喘气。

伊万还在看着他，他也回看过去，又触电般迅速移开视线。

该回府了，可是他一步也迈不动。

他开始忍不住回味这个吻。

他开始怀疑，那究竟是柔软的嘴唇，还仅仅是嘴角的皮肤。

伊万看着他，心中奇怪，自己只是亲了一下，怎么就跟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了呢？

难道还嫌他脏吗？

“少爷——范闲少爷——”

有位家丁站在门口喊他。

那家丁是范枕荷派出来找范闲的，正巧刚一出门就看见范闲在门前台阶底下站着。

范闲听见有人喊他，又被一个熟悉地力道戳了一下，浑身一颤，如梦方醒。

“少爷，小姐找您，说是有急事。”

范闲看到那家丁的时候先是心里一紧，不知道对方是何时来的，有没有看见刚刚那一幕，万一看见了他和伊万就完蛋了，范建不得打断他的腿，然后让他俩断了来往？可是他观其神色如常，便又放下心来，听到是范枕荷有急事要找他，下意识拉着伊万的手就跑上台阶，很快又想起刚刚的事，脚步忽的有些不自然，身后的手也软绵绵的不敢用力。

范闲咳

“少爷您没事儿吧？”

范闲没事儿

他走得快极了，生怕让旁人瞧出端倪。

范枕荷口中的麻烦事解决得很顺利，甚至还让这个家更有温度、更和谐，他跟范思辙和柳如玉之间的关系都冰霜瓦解甚至春回大地。

但，伊万因为他的过度反应以为他很讨厌自己的接触，从他解决完“家庭纠纷”回来就对他爱答不理。范闲一开始没注意，因为他在忙着消化那个薄如蝉翼的贴面吻给他带来的身体和情感的双重冲击。

伊万看他不主动过来搭话，像是没察觉自己这般反常，就知道在那儿发呆不过来哄，便觉得生气，故意冷不丁地弄出动静，把他从不明不白的思绪当中震荡出来。这要是换做别人，他早一个拳头过去了。

这么闹了几次，范闲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范闲怎么着？你占了我便宜你还生气？

能怎么着？哄呗。

这回，范闲发现，这位老乡就算不用好吃的也能哄好。

虽然没有实质解决问题，因为范闲听不懂他说什么，根本无从知道他生气的点在哪儿。

京都气候干燥，范闲昨天晚上就琢磨着自己用木头做个加湿器，脑子里都把大致的样子想好了。正好这会儿没事儿干，又需要个跟伊万互动的桥梁，于是他就糊弄着伊万一起跟他“做手工”。

他以为自己还能在伊万面前展示展示手艺，结果发现伊万做木工活比他熟练多了。

范闲You've learnt this before?

伊万Вроде того.[算是吧。]

伊万做木工做得投入，慢慢开始哼起歌来。范闲听着那调子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哪首歌了，正想问，滕梓荆突然推门进来，把他俩都吓了一跳。

伊万差点儿一刀切了自己的手指。

进屋不敲门，真讨厌。

范闲下回敲门

滕梓荆行行行行行......我来是告诉你，夜行衣照你的尺寸改好了，赶紧换上，咱们就去打探消息

李云章是死了，不过滕梓荆知道李云章生前经常去一个地方，他们决定去那儿探探消息。

范闲接过衣服，却没有先去换上，不知为何瞪着滕梓荆。

滕梓荆干什么？你害怕走夜路啊？

范闲谁害怕走夜路？你早说是干这个就让你多做一套了，这就一套，他怎么办？

滕梓荆看向伊万。

滕梓荆他几岁啊你去哪儿都带着他？

范闲大概三四岁？

滕梓荆......

范闲五岁，不能再多了

滕梓荆......

范闲你等等，我问问他

滕梓荆真的很想对他翻个白眼。

听说过问父母的问媳妇儿的，没听说过晚上出门还得先问朋友的。

你朋友管你管得真严——这话听着不别扭吗？

范闲I've got some errands to run. Wait for me at home. I'll be right back.

滕梓荆已经懒得再计较这些叽里呱啦的鸟语了，这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的加密语言吧，可能住在野林子里的人就是这样说话的。

范闲以为这次伊万也会要跟着他一起，但伊万居然点头了！

他不能相信，又问了一遍，确认不是自己说错了也不是伊万听错了，伊万就是要留在家里，伊万就是不跟个小尾巴一样黏在他身后了，反而有些无法接受。

范闲：嘤，馋鬼老乡不要我了。

滕梓荆：（嫌弃，抱臂）神经。

未完待续

章六：贴面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