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阴恻恻的。
李次蹲在路边抽烟,烟雾自他鼻腔里喷出,回拢,又袅袅消散,头顶的路灯昏黄暗淡,跟月光同住,照不得全路段,却好歹亮了他的身子,风打着旋袭来,刮的旁边柳折树弯,坏心眼要往他袖里钻,李次不会给他空,拢衣服裹的严严实实,叫他不得逞。
半晌,烟过半,大截灰烬落在脚边,他齿叼烟抿口,重重吐口气,指尖已冻的通红着,手也颤起来,连烟好像都拿不住,他十分清楚这种状况,像海浪打来前的空潮,鱼总要顺着这股力去腾跃,去呼吸那空气,可现在,他却觉得喘不过气,毕竟,他没有氧气。
脑袋晕沉沉的,像灌了铁铅,他甩了甩,试图强行清醒,扶着电线杆子起身,突来眩晕击溃了脑神经,顿时嗡然一片,仿佛连天地都置换了,全都是黑暗。不知从哪涌来股人,欢笑熙攘,尽是热闹模样,旁人所见皆为平常,但在李次眼里,那些人仿佛全然变了模样。
所见,皆是黑暗,触目,皆是荒芜,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张扬的少年享受着众星捧月,挥舞的双拳成了他的利器,喷溅的血液换来赛场最璀璨的瞩目,他打的忘我,打的快活,打的激烈,仿佛那里是天堂,那里才是归宿。
为此,他不惜逃课,辍学,不是为了荣誉,而是刺激,一个能逃避现世牢笼的钥匙,所谓的自由,他需要桃源。那种在赛场上挥洒汗水,血脉喷张的感觉令他痴迷,就算拳头沾了鲜血,就算呼吸在手里不经意停滞,他也全然不顾,相反,兴奋愈加热烈,导致每次出拳都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像在加油助威,他爱这种感觉。
但他哥不同意,父母却无所谓。
李一是个典型知识分子,虽然只比他大四岁,但好像包揽全活,从小到大奖章奖状数不胜数,多的能贴满墙,每年奖学金总有他的份,是众人口中的好哥哥好榜样,是父母眼里的乖儿子心肝宝贝,而他只是个拿不出手上不得台面的顽劣小子,是每次提到都想给他两拳的纨绔,是暗地里都会被嘲笑被议论的傻子,是活在哥哥阴影下的不起眼的黑蘑菇。
久而久之,李次对李一的恨愈演愈烈,对他的报复心愈来愈沉重,憎恨到做梦会把他踩在脚下,这种恨变成了种执着,成了他进步的动力,以至于在赛场上,李次也会把不可超越的对手幻想成他哥的模样,似乎这些拳头打在李一身上会格外爽,爽到不知身上的疼痛,每次打到对手的脸时,他的心中总会涌起股不知名的兴奋,那是复仇的快感,是凌驾于李一的掌控欲,是碾灭心中不堪过往的证明,似乎这样想后,连挨打也变的享受起来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他终于遇到个和他哥身形酷似的对手,不用脑补幻想,仿佛他站在那,就是李一到了一样,和他面对面,在赛场上。但唯一不同的是,这场比赛,为了加强难度,增加娱乐性,双方都要戴上面具,太可惜了,他好想看到面具下的那张脸。
李次的手竟不知觉的颤抖了起来,他明白,那是兴奋到极点的战栗,他要亲自砸碎那玩意,心脏狂跳如炸雷惊响,甚至连臂上的肌肉都跳动个不停,已经迫不及待了,他已经等不及要听这人痛苦的嚎叫了。
李次几乎不遗余力,更不打算收力,在哨声响的那刹那,就如猎豹般,飞扑到他身边,抓着他肩头,如拎小鸡般将其举到头顶,又狠狠摔下,身体与擂台碰撞传来沉闷声响,这声音是如此悦耳,如此动听,连口中呜咽都与那人一模一样,他简直太像了,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那人的唠叨,除去疼痛带来的闷哼,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肯说,更多的竟是那穿透面具的目光,如此,炙热?
啧,李次嗤笑,那肯定是恨,是无法超越对手衍生的恐惧与恨意,是要千刀万剐的执念,是能力不足,只会用眼神杀人的懦夫,可惜,他要到地狱去控诉他的罪孽了。
这人很弱,比以前打过的都弱,弱到他怀疑这人根本没练过拳,轻而易举就将他腕子捏断,不满足般在他重重摔在地上时,还要补上一脚,生生见到那血吐出,喷出血柱,听到那碾磨血肉的痛苦哀嚎声时,还要放肆的大笑几声,笑的张扬,热烈,摸着半长的黄毛,接近癫狂。
那人躺在地上,气息虚弱至极,每踩一脚,嘴边都要往出溢血沫,绕是他如何踩,任李次如何羞辱,却始终一言不发,惹的他恼火,额角青筋猛跳,听不到对手求饶也太没意思了,他肌肉绷紧鼓动,誓要履行诺言,牟足了劲抡圆了臂破风朝他脸上砸去,彭唥,面具裂了条缝,血从孔隙中喷出来,那双眸也早已被染红,混着,泪水。
一拳,两拳,三拳,一直到第四拳时,面具才应声而裂,碎片划破了李次的眉峰,鲜血顺着颊流下,相滴在已经被穿透接近毁容的那人脸上,相融,血糊了满身,碎片深嵌进肉,就算已经血肉模糊,他依然认了出来。
那,那,那是他的亲哥哥,李一。
“下面恭喜胜者,李次,赢得赛场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