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王?”江冷和裘渊对视了一眼便会了意,瑾王是当今皇帝的弟弟,名唤裴煜,专司刑狱断案,手段毒辣,却硬是生得一张好面容,办公之余对书画诗词又颇有研究,随便一幅字画便引得无数京城少女倾倒,不过碍于他的手段,大部分人便都对着这位“玉面活阎王”生出了“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感觉来。
“你先歇着,我先去看看。”
江冷虽应了裘渊的话,但还是偷偷跟了去,进了前厅,只是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
“久闻裘老追踪术十分了得,其爱徒也是得了您的真传。”
“王爷属实是抬举下官了,不过是见得多了,经验所积。”
客套了几句,裴煜终于说明了来意:“皇商杜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锦衣卫近几日在查暗枭的事情,无瑕所顾,本王特来六扇门借人。”
裘渊听到“杜家灭门”的消息之后,脸色愈发沉重,眉头更是紧皱起来,光是听着裴煜的描述,裘渊便深知此案手段何其残忍,手法何其恶劣,当即便表示六扇门对此案定义不容辞。
江冷躲在一侧静静听着,她的脸上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不仅是因为杜家灭门的消息,还是因为今日前厅裴煜的声音与那日她在竹林暖池所遇之人声音一模一样。出神之际,那人便又开口了:“姑娘既想了解案件,不妨直接现身细听便是,藏于屏后,本王担心姑娘漏了细节。”
藏身于屏后的江冷身形一顿,既被发现,江冷也不打算躲着了,她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随即便朝两人行礼:“属下江冷见过王爷,见过师父。”
裴煜端着茶壶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不过这一动作还是被江冷看在了眼里。他随即轻笑道:“免礼吧,既是裘老的爱徒,又何必遮遮掩掩,不知道的人恐还以为六扇门进了小贼呢。”听到此处,江冷又怎会不知这裴煜分明就是认出她来,在这拿她打趣了。
“徒弟不懂礼数,坏了分寸,还望王爷恕罪。”裘渊说完就要起身行礼,却被裴煜拦住了:“无妨,既然姑娘如此关心此案,不如与本王同行?裘老意下如何?”
“但听王爷差遣。”
江冷淡淡看了一眼裴煜,随即朝二人行了一礼,平静道:“请容卑职下去准备一二。”
裘渊摆了摆手,示意江冷退下了,江冷走在廊间,心中暗想着:裴煜此人绝对不简单,哪怕言语中时有调笑,但就凭他几次发现自己,虽并未拆穿,但言语间又尽是算计,就可见此人危险,此案之后还是少和他接触的好。
回到房间的江冷翻了翻可用的工作,突然便在一处角落发现一卷东西,她立刻走过去——摸上去像是羊皮质感,又拿起来掂量了一下,却没想到这一小捆东西竟还有些重量,随意一打开,印入眼帘的东西让江冷着实被吓了一跳——
眼前陈列的竟是一排铁制高精度验尸工具,原来的江冷没想到也如此细制,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聪明,无论是自制还是请人打造,能有此想法就已经说明她经验丰富并且手法专业了。
收拾完毕的江冷又返回前厅拜会了裘渊准备动身,发现裴煜早已离开,却又留了一位手下,那人扫了一眼江冷,冷冷地说:“王爷先过去了。”
江冷点了点头,接过了眼前人递过来的卷宗,一边浏览着一边由那人领着向前走着。
“还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九筱。”
又是一路无言。
来到杜府门口,只见裴煜一人站在那里,见二人过去,裴煜便笑吟吟地看着这边,但这种表情只让江冷感到心中发毛,这种皮笑肉不笑的怪异表情,江冷其实还是更愿意看九筱的臭脸。
“王爷。”二人朝那人行了一礼,那人便示意一起进去了。
杜府大门并未上锁,只随意一推,那门便吱吱呀呀地打开了,而门一开,本早已做好心理建设的江冷着实还是被吓了一跳:每一个该有人的地方,都是几具悬在房梁的尸体,没有任何血腥味,却飘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有几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也是被苍蝇围绕着。
再往里走,就看见一具衣着华贵的尸体正正地高悬于正厅里面。
江冷随意地环顾了一圈死者的布局,轻挑了下眉:“这凶手竟还讲究了个对称。”
“前日九筱带人来看过,下人都是上吊而亡,只是这位杜方的尸体还未细验。”裴煜补充着。
“全府上下就没有幸存者吗?”江冷问道。
“有。”裴煜看了一眼九筱,九筱便会意又离开了。江冷猜测大概便是去找那幸存者的下落了。
江冷和裴煜将尸体放了下来,随后江冷便打开她的工具进行检验起来。看着排排陈列的工具,璟王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不过另一边,没有手套的江冷怎么都觉得十分不适,‘今天过后必要搞双手套’,她心中暗自下定决心。
“死者男,四十岁左右,脖颈处有闭合性勒痕,腹部有缝合线……”江冷一边说着验尸结果,一边思考着。
“也是自缢?”
“不是,颈部若不是闭合的勒痕,方为自缢,但杜方的却不是,不过……”江冷观察着杜方的勒痕,还是觉得不对劲。
“你是否觉得杜方颈上勒痕的颜色与其他人的不同?”
是了,江冷记得之前自己的法医朋友告诉过自己,人死前和死后勒痕颜色是不同的,死前被勒,勒痕在死后初时会呈深红色,有血荫;而倘若是在死后被勒,那么勒痕则是白色,没有血葫,时间一长则会变成褐色。
杜方的脖颈勒痕明显是白的,又略倾褐色的趋势。“看来,他的死另有原因。”江冷自言道,一边又仔细检查起来。
“江冷。”
“嗯?”
“来看。”裴煜指了指那具尸体的脑袋,江冷俯下身去,用手轻轻将他的头扭过来,果然在他的发缝间微不可察之处发现了一处小洞,用手作镊子缓缓将那根钢针夹出,江冷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一根几近食指长的钢针就这么直直地从尸体脑中抽出,上面还残留着红血相间的不明液体。
江冷之前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胃中便是一阵翻江倒海。看着江冷面色苍白,裴煜却是靠近江冷,俯下身轻声道:“六扇门不该是见多识广,姑娘怎么……”
声音渐轻了下去,可江冷心中的弦却绷了起来,这话里话外怎么看都像是再挑着自己的错处,自己当日“死于”郊外,又在那里遇到此人,真的很难不将二者联系起来。后面那人虽总是笑意盈盈,却总如一条毒蛇一般,待你露出马脚后便会狠狠做出致命一击。
江冷思索片刻却只是淡淡一笑,随即转身朝璟王作揖道:“多谢王爷关心,属下伤势初愈,许是现场味道太重,竟是差点误了差事,还望王爷恕罪。”
裴煜也许没想过江冷会如此回答,轻挑了挑眉,随后又转向了杜方的尸体端详起来,他也总觉得杜家被灭门的手法十分诡异。
“王爷不觉得杜家尸体的布局很像一个阵法吗?”
“你是说镇邪阵?”
原来叫镇邪阵,江冷总觉得这里的布局十分有趣,这些人就好像一只巨型的多边形镜子盖在杜府之中,如此看来,凶手的心理状态应该和自己预想的一样:“看来凶犯也会良心不安啊,既是已经将全府上下屠戮殆尽,但特意摆了这镇邪法阵来宽慰一下自己的心虚,还将这杜方以独特的形式特意做成了阵眼。”
“所以说,杜方的死法和他人不一样,不仅因为他是阵眼,还是……一种符号?”裴煜顺着江冷的话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