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之中,陷入短暂沉寂,一股莫须有的气息悄然而至。
儒仙弹琴的手指略微停滞,眼神咪咪地打量着面前这位天启来的九皇子,缓缓开口,“你是如何知道的?”
“师父授意,还请古先生包涵。”萧若风微微欠身作揖。
明显九皇子殿下对儒仙开了一个莫大的谎言,但越是有效的谎言,越接近某种程度上的真相,令人信服。
儒仙并没有继续追问,相反直接切入正题,“不知,九皇子殿下,有何可与老夫所谈?”
“是把老夫带回天启,方便积累功勋?还是把老夫暗中处理掉,再回去邀功请赏?”
“不过,老夫看你不像是那般的皇子。”
萧若风嘴角微敛,自信说道:“功勋,在下不是很需要,先生还不了解我的行事手段。”
“那你打算在这里亲手解决老夫?”儒仙也不动怒,淡定出言。
“先生玩笑了,就算您实力大不如前,也不是在下这点微末功夫可以比较的。”萧若风谦逊有礼,他感受到周身的气压在急剧升高,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卑不亢,“但若是今日在下是来为先生提供另外一个选择的呢?”
儒仙有些疑惑,抖了抖衣袖,周围那不对劲的气压正常了几分,“选择?”
“是的,一个瞒天过海、胆大妄为的选择!”萧若风挺起肩膀、贵气袭人。
“你且说来听听。”
萧若风从容应对,“先生,现在无非是纠结于您那个小徒弟,若我能够保证他的安危,您可以跟我回去吗?”
“东君那孩子还不需要一个皇子来保,不行。”儒仙果断拒绝。
萧若风不紧不慢,“知道如此,所以您就愿意为此赴死了吗?只为不再拖累自己这个小徒弟和镇西侯府?”
“老夫早已时日无多,无非是靠药酒吊着一命罢了,慷慨赴死,未尝不可,况且我本来就应该那样死在旧都城头。”儒仙说到后来,抬头望天,似乎在看着某人的身影。
萧若风淡定自若,闲庭信步,转到儒仙身后,“那若是我说能够让您有一个远遁世外的机会,您是否愿意接受?”
“世外?机会?”
萧若风单手捏住一片落花,“一花一世界,江湖上有很多隐世之地,去药王谷和老药王做邻居,去寒山寺做老住持的香客,甚至可以去海外蓬莱之地垂钓世间壮丽。”
“你去过?”
“先生说笑了,作为皇子,若风未曾去见过。”萧若风心尖处有些颤栗,手中的花瓣悄悄地被碾碎。
“是老夫唐突了,这是你师父的意思?”儒仙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若非学堂李先生想要保下自己,又岂能说得动堂堂皇子违背圣命来给自己开一条后路,更还有谁能够有这么个实力让所有人心照不宣。
可是曾经西楚算无遗策、谋略通天的儒仙却独独遗漏了另外一种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若风一开始便提到,自是师父授意,他老人家也会适时赶来,与您见面。”萧若风雄姿英发、巧言利齿,又回到了那个运筹帷幄的风华公子了。
儒仙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九皇子殿下。”
“分内之事。”萧若风谦逊有礼,作揖致谢。
“谁!”“谁!”
两声质问同时响起。
另一边,镇西侯府中。
百里东君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屋子里的床上,他只是犹豫了一瞬间的功夫,立刻拿起了被放在床边的剑,一脚踢开房门走了出去。
有一个人背对着屋子坐着,听到身后的声响,他微微侧首:“你醒了?”
百里东君沉声道:“我醒了。你还要再把我打晕一次吗?”
“不用,我有至少十种办法,不必打晕你,也能让你今日走不出这间屋子。”那人傲然道。
“你这句话说错了,你的办法其实只有一种。”一个声音从院外传来,有一人推门走了进来,身穿白色长袍,头戴白色斗笠。
“学堂使者?”百里东君一愣。
那使者摘下了头上的斗笠,丢在了一边:“认不出我的样子,难道还听不出我的声音?什么学堂使者?我明明是名震天下的雷家堡本代弟子第一人,学堂李先生座下最有天赋的弟子,以及北离公子榜上独树一帜的灼墨公子——”
“雷梦杀!”百里东君很给面子地接了下去。
雷梦杀满意地点点头,随即问院内那人:“你可听说过我?”
“雷门本代弟子第一人,雷梦杀。”那人笑了一下,“自然听过。”
雷梦杀伸出一指:“我的这位朋友需要离开,还请让路。”
那人站了起来:“你很有自信。”
百里东君几步掠到了雷梦杀的身边:“雷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也是学堂弟子,虽然从来不管学堂的那些差事,但这一次与你有关,我便厚着脸皮跟了过来。那些人去找你的师父了,怕是会对你师父不利,你小师兄已经赶了过去,不知道能不能改变些什么,你若不去,怕是会后悔。”雷梦杀说道,“学堂雷梦杀,请这位高手指教。”
“你自称学堂弟子,却违背学堂的命令?”那人惑道。
“师父教我们的第一课,就是随心而动。我不听学堂,只听自己。”雷梦杀声音又高了几分,手中指头挥了挥,“还请不请啦!”
那人站了起来,手中长袖一挥:“请指教!”
雷梦杀纵身一跃,一指伸出。
那人迎出一掌,热风飞卷。
一指对一掌,两人各退三步。
那人点了点头:“的确有几分本事。”
雷梦杀淡定自若地笑了笑,随即微微转身,对着百里东君,一张脸涨得通红。
“怎……怎么了?”百里东君问道。
雷梦杀的那根手指剧烈地颤抖着,痛苦地说道:“好……好痛。”
“啊?”百里东君一愣。
雷梦杀紧接着说道:“快……快跑。”
百里东君微微皱眉。
“快跑!”雷梦杀怒喝一声。
百里东君转身推门走跑,院中那人纵身跃起,便要向前追去。
“给我炸!”
雷梦杀长袖一甩,十几粒霹雳子脱手而出,院中爆炸声四起,紧接着雷梦杀又朝着烟尘中丢出了一件火器:“还是雷家堡的祖训说得对!打不过的,就炸死!”
侯府门口的石墩子之上,一道翩翩公子的身影正眺望院落的方向,“世伯,东君要来了。”
正是清歌公子洛轩,一跃而下。
“那这里就拜托你和雷梦杀了,你也小心点,我就带着那个不争气的家伙先过去了!”温壶酒正声道。
洛轩轻轻打转一圈手中玉笛,作揖回道,“无事,怎么说,东君也是我的……”
“唉,事情还没定,不急,得让你们好好看看东君的品性和能力!”温壶酒打岔道。
百里东君听着身后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虽略有不安,但没有片刻回头,直到奔出镇西侯府,发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坐在门外举着个酒葫芦喝酒。
“舅舅……”百里东君颤声道,对于这个舅舅他再了解不过了,只要这个舅舅不愿意,他就算长了翅膀自己也飞不走。
“舅舅,我给你十坛梅初香。”
“二十坛梅花月。”
“三十坛净水酿!”
温壶酒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赶紧随我去吧。”
“什么?”百里东君一愣。
“再不去就来不及了,你的速度太慢,我带你去!”温壶酒笑道,“只不过刚才说好的那些酒,一坛也不能少!”
乾东城中。
一辆马车停在了那里。
白发临风的白发仙和执扇轻摇的紫衣侯落在了马车的身边,青衣侍女仰起头,往后望去:“都已经动了,两位尊使若还没有到,怕是赶不上了。”
忽然有一阵疾风掠过。
马车内的女子缓缓道:“他们已经来了。白发、紫衣,你们现在跟上去,定要将那西楚剑仙带到我的面前!”
“领命!”白发仙和紫衣侯抱拳道,急忙纵身跟了上去。
‘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那天……’
女子联想到了那日试剑大会上,顾剑门赤裸裸的警告,终究是北离的江湖北离的国土,太过张扬,必遭反噬。
‘迟早要将权柄掌握在自己手中,回去后,着手准备那件事吧。’
马车则停在了三条长街以外,没有再往前进一步。
青衣侍女转过头,看见旁边的屋檐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在了那里。
百里东君。
青衣侍女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笑:“也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是有缘。”
“是他?”马车中的女子问道。
“还有温壶酒。”青衣侍女回道,“不然就可以直接带走了。”
百里东君停住了身,垂手望去,陷入了犹豫之中。
“你在犹豫什么?”温壶酒沉声道。
“我想知道,她究竟是谁?”百里东君问道。
“我只知道,每一次这顶轿子出现的时候,一些奇怪的人也会跟着出现。”温壶酒冷冷地说道。
百里东君点了点头,点足一掠。
青衣侍女看着百里东君离去的身影,微微侧首:“小姐,他走了。”
“去救他的师父了吧。”马车中的人轻轻地叹了一声,“另外,以后不用在找他了,卿儿那边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就把这么个有趣的小公子留给镇西侯吧,免得到时候他带着十万破风军把天外天给掀了。”
“领命。”
院墙之外,百里成风一直手握长剑,领着破风军守在那里。
一个时辰间,再也没有人能够靠近这里。
纵使他再怎么相信那位九皇子殿下的能耐,但依旧对此感到发怵,额头上开始地冒着虚汗。
太久了。
真的太久了。
以风华公子的行事速度,一个时辰足以让里面的事情有了一个结果,但如今一个时辰过去了,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握住了剑,心中的不安更加了几分。
他预感到危机要来了,是不会这么顺利推进。
同时,百里洛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悄声道:“儿子,外面交给你了,这次过后若还有命,为父也要退下来了。”
说罢,老人家、杀神、镇西侯——百里洛陈挺直腰板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