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

青石砖瓦铺就的屋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细碎霜晶在瓦楞间折射出星子般的微芒。

顾剑门一身黑衣袍角翻卷如夜鸦振翅，漠然冷戾地睥睨一切，左手五指以某种玄妙节奏轻叩腰间剑鞘，每叩一次，月雪剑鞘上缠绕的银丝云纹便泛起涟漪似的幽光，长剑的晶莹与明月的流霜相互交辉，剑锷处镶嵌的蓝宝石突然迸射寒芒，巨大的月轮宛若在他的身后凝结成冰玉雕成的战鼓。

今夜的天启城会格外诡异，檐下悬挂的九连盏鱼龙灯正在三个街区外摇晃，但顾剑门那双总带着三分醉意三分不羁的眼睛，此刻却清明如寒潭，瞳孔深处倒映着月雪剑刃上游走的霜纹，深邃如死渊的眸光突然收缩成针尖——剑光未动气先涌，三丈外铜铃悬绳应声而断。

檐角铜铃忽而轻响，断开的红绳打着旋儿坠向深巷，三更梆子穿透雨前潮湿的空气，更夫裹着蓑衣的身影在街角一晃即逝。

钟飞离回身一转，暗红锦袍下摆旋出毒蝎摆尾般的凌厉弧度，转出一道暗红身影，判官笔的铜尖在灯笼下闪过寒芒时，笔杆末端镶嵌的骷髅头忽然吐出半寸蓝汪汪的毒针，心里纳闷着，"怎么会？我们暴露了？"指尖却已扣住袖中三棱透骨钉。

顾剑门嘴角微翘，仰头饮尽葫芦里最后一滴梨花白，喉结滚动时脖颈绷出刀刻般的线条，酒液顺着下颌滑落，在月白衣襟洇开淡淡水痕，那抹湿痕竟隐隐显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接着月雪剑剑光一闪，交错间剑气如银蛇绞杀，熄灭了那顶红通通的灯笼，燃烧的灯油在青石板上泼洒出狰狞的火蛇。

"凌云公子也会亲自盯梢？看来百里东君对于你们真的很重要！“钟飞离阴恻恻的笑声裹着夜风，靴底暗藏的狼牙钉在瓦片上刮出刺耳声响，继续嘴硬地撑着，他相信会有人来接应他的，藏在后槽牙里的哨子已沾满唾液，"听说月雪剑出鞘必见血，不知今夜染的是谁家红？" 话音未落，两点寒星已破空而至，判官笔铜尖突然爆开，射出两蓬牛毛细针。

顾剑门足尖点地，青石板上骤然绽开蛛网裂痕，裂缝中迸溅的石屑在月光下宛如银河碎屑。

月雪剑未出鞘便横掠如鞭，剑鞘表面浮凸的云纹突然流动起来，叮叮两声荡开判官笔的夺命双点，被震飞的毒针钉入砖墙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寒声吐出一句，"你的！" 声波震得本就摇摇欲坠的屋檐瓦片簌簌坠落。

钟飞离脸上阴笑未散，左肩突然诡异地塌陷三寸，左手判官笔突然自腋下反穿，笔杆中段裂开细缝，露出内藏的锁链锯齿，直取膻中要穴。

顾剑门朗声长笑，笑声中混着龙吟般的剑鸣，身形如风中柳絮倏然后仰，后脑几乎贴到瓦片，发梢扫过的地方突然凝结出薄霜。

月雪剑鞘擦着判官笔铜棱划过，铜器相磨迸出青碧色的火花，溅起一簇刺目火花照亮两人之间三尺之地。他借着后仰之势旋身腾空，左掌在屋檐借力时掌心突然泛起玄青色气劲，青瓦应声碎裂的同时，三片碎瓦如流星追月射向钟飞离双目与咽喉，剑鞘终于铿然落地，插入青石板三寸深，震波掀飞三个排水口的铁栅。

钟山风雨剑"雾锁寒江"应手而出。月雪剑刃薄如蝉翼却突然震颤出七重幻影，在真元催动下竟发出山涧奔流般的轰鸣，剑影如三月江南烟雨，绵密雨丝中却藏着万千银针，将钟飞离周身要穴尽数笼罩。

后者暴退七步，每步都在青石板上踏出半寸深脚印，判官笔在身前舞成铜墙，笔影交错竟在空气中凝出青铜古钟虚影，却仍被剑气削去半截衣袖，断口处整齐如刀裁。

"凌云公子只会仗着神兵之利？"钟飞离狞笑着扯碎残袖，露出小臂上缠绕的玄铁锁链，双笔交错成十字时锁链突然绷直如弦，强撑着，想来自己的同伴会来，舌尖已抵住后槽牙里的铁哨，"让你见识判官十三式的滋味！" 最后一个字突然变成尖锐哨音。

话音方落，判官笔突然脱手飞出，锁链在空中抖出波浪纹，在半空划出诡异弧线。一笔直取咽喉，笔尖旋转如钻头；一笔竟绕到顾剑门背后刺向命门穴，笔杆裂开喷出紫色毒雾。

顾剑门眼中醉意尽褪，瞳孔化作两轮银月，月雪剑尖突然绽开七点寒梅，每朵梅蕊都射出一道冰棱。钟山风雨剑"千峰竞秀"，化守为攻，剑气激荡竟将两柄判官笔同时震偏，锁链在空中绷断成十七截，毒雾被剑气卷入高空凝成冰雹坠落。

他左手持剑画圆，剑圈内突然浮现北斗七星阵图；右拳却暗运顾家兵势拳，拳峰覆盖的霜甲突然暴长三寸冰刺，拳风裹着凛冽寒气直扑对方面门。

钟飞离慌忙举臂格挡，玄铁锁链结成圆盾，却听得骨裂声清晰可闻，冰刺穿透铁链缝隙扎入尺骨。

他踉跄后退撞翻馄饨摊，滚烫的汤水泼在青石板上腾起白雾，暗藏袖中的火药丸遇热突然爆燃，火光中射出三十六枚铁蒺藜。

顾剑门岂容他喘息，月雪剑挽出三朵剑花封住退路，剑花绽放时突然炸开成冰莲，铁蒺藜撞上冰莲尽数冻结。剑招陡然从绵密春雨化作盛夏惊雷，剑刃上流动的霜纹突然转为赤红，仿佛熔岩在冰层下奔涌。

"起苍黄！"

剑势起时平地掀起狂风，挑飞的火星在空中凝成火龙卷。

"过大江！"

重劈裹着惊涛拍岸之力，剑气将青石板犁出三尺深沟。

"倒映寒潭！"

月雪剑刃突然泛起霜色，方圆三丈内水汽凝结成冰晶，屋檐垂落的雨帘瞬间定格成水晶珠帘，剑光如冷月倒映寒潭，将钟飞离的判官笔牢牢冻在冰棱之中，冰层顺着笔杆蔓延至虎口，皮肉与寒冰粘连处冒出丝丝白气。

钟飞离惊恐地发现，自己双足竟被地上积水凝成的薄冰禁锢，冰层中游走着发光的符咒。他口吐鲜血，血珠在半空凝成赤色冰珠，强忍着恶心，阴沉地说道："凌云公子，好剑术！" 染血的牙齿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化作三只赤鸦扑向对方双目。

顾剑门冷冷一笑，剑尖轻挑，剑气化作银网绞碎血鸦，钟飞离胸前的令牌应声而裂，"你的其他同伴呢？"

他随手挽个剑花收剑入鞘，冰晶剑花在空中持续旋转三息才消散，看着对手轰然跪倒在碎冰之中，膝盖撞碎冰层迸出六棱冰锥。

突然，跪地的钟飞离袖中寒光暴起，袖口暗袋崩裂。三枚透骨钉破空而来，钉尾燃起幽绿磷火，直取顾剑门眉心、咽喉、心口。电光火石间，月雪剑却比暗器更快，剑鞘仍在半空翻转，剑刃已画出完美新月，剑气在空气中割出肉眼可见的霜色涟漪。

叮叮叮三声脆响，透骨钉尽数钉入酒楼梁柱，入木三寸后突然炸开，毒雾却被梁上悬挂的冻鱼吸收。

顾剑门左手持剑斜指屋顶，剑尖垂落的冰凌组成北斗阵型；右手恰好接住坠落的剑鞘，鞘身霜纹已蔓延至手腕。

他望着面色惨白的钟飞离，嘴角又浮起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有劳判官了。" 笑纹里凝着的冰渣簌簌坠落。

须臾间，顾剑门左手一挥月雪，剑脊上凝结的血珠突然分裂成百颗冰血珠，长剑甩出一滴血来，血珠在空中化作红莲绽放，最后轻轻收剑，"安息。"

红莲瓣落地的瞬间全部汽化，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的血雾。

接着，一道发丝粗细的剑痕悄悄地出现在钟飞离的脖颈之间，冰晶顺着伤口蔓延至耳后，"你……" 声带震动的刹那，头颅突然沿着剑痕滑落，断口处光滑如镜，冻结的血管未溅出一滴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