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赴秋闱,霜刃未肯唯。
孤身披冷月,一剑破重围。
才压千重浪,名传百里巍。
回看登榜处,星垂晓色微。
短短几日,一首小诗传遍了大江南北,北离上下。上至八旬翁叟,下至八龄稚童,都听过这么一首《东君》。
不仅因为这首诗本身朗朗上口,文笔朴素,流传度广,更因为其中所讲述的故事,正是前几日发生的事件——学堂大考,东君夺魁,这应该是今年发生的最后一件大事了。
文学性的流传,英雄式的传说,背后往往都有一张巨手推动。
乾东城,镇西侯府。
“好!一剑破重围!”身穿黑色常服的男子激动地说道,“有我当年的风范!”
身穿宫黄缂丝制的袍服,成熟温婉的美妇,轻轻一笑,“你呀,又要说,真不愧是你儿子了吧?”
“络玉,你也高兴吧?”百里成风兴奋地把手中的金花笺塞给温珞玉。
见夫君都已经这般模样,温珞玉掩面一笑,“当然,他也是我儿子!”
“不过,这首诗写得真不错哦。”
百里成风看起来就是个粗人,虽精于谋划,但这些文雅事就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嗯嗯嗯,娘子说的对!”左手轻轻揽过温珞玉的纤细腰肢,连连点头。
……
天启城,大内之中。
御书房里空气格外压抑,随侍帝王左右的李公公不敢出声,只因为他的主子一言不发,手里狠狠掐住金花笺,眼神一直停留在一行之上,慢慢吐息,沉吟不语。
名传百里巍!
百里巍峨,百里威名,一联下来,短短五个字,三个字触到帝王雷区。
威名远扬,本就是帝王禁忌,更让人头疼的是“百里”二字,数百里并不算什么,可偏偏在北离,在西边,有个杀神,姓百里。
“好一个百里巍。”太安帝终于闷了一声,随后将金花笺送入烛火之中,“百里巍,还是百里威?”
“陛下,有何吩咐?”李公公侍奉多年,自是明白,此刻需要递上刀子。
“这首诗写得好,朕要让北离上下都知道它。”太安帝仰头大笑道。
……
朱雀街。
琅琊王府。
西厢院。
院外竹亭依在,一内一外,公子在外,姑娘在内,沉默是二人的常态,寂静是无言的默契。
一封金花笺安静地躺在亭中的云案之上。
萧若风终于还是率先说出话来,轻声说道:“姑娘,可还好?”
“王爷,臣女无碍。”身穿碧色月华裙的易文君微微欠身,轻轻地回应,看不出其眼眸里的深意。
“好。”萧若风侧过身去,继续看着金花笺上的诗句,小心翼翼地说道,自那之后,她似乎再也没有理睬过自己,不对,是自始至终,心里叹息一声。
“王爷,文君在此,谢过您了。”易文君大行一礼,躬身道谢。
萧若风将双手背在身后,努力克制出按耐不住的双手,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不必如此,你我之间。”
易文君轻轻叹息一声,并没有反对这句有些误会的话语,这就是事实,自己是彻底和这个九皇子绑在一张床上了,唉,是床,不是船。
只能期望他能好好的,就好好的。
至于她,走一步,看一步吧。
面前这个琅琊王,可不是其他王爷可以相比的。
她怕他,怕他的心思深沉,少年天境,经营天下。
她畏他,畏他的兄弟朋友,公子为友,意气为先。
她恨他,恨他的天生富贵,年少封王,权势滔天。
她拒他,拒他的春风拂面,更拒他的善意相待。
……
羊肠小道,古树稀稀。
一辆马车正在缓缓地向南行驶,马车前方有一白发一紫衣骑马拱卫。
“刚刚路过的孩童都在哼唱着的是?”白发不太确定,小声地问问一旁的紫衣。
“你没猜错,说的是他。”紫衣也不敢太过大声,怕惊扰到马车中因为受伤还未曾醒来的叶鼎之。
马车里,碧水青衣的姑娘,丝毫不介意地将昏睡的男子拢在怀里,任他黏在自己的腰间,轻声地呢喃。
“在呢,在呢。”玥卿放低声音温柔地哄着,“卿儿在呢。”时不时轻拍叶鼎之的后背,为他舒身顺气。
“叶大哥,东君成功了,名扬天下了。”玥卿眼眶微微红了起来,有些啜泣地感慨,更多的还是希冀,“你也快些醒来吧。”
那晚,叶鼎之入魔再入魔,魔仙剑加上不动明王功,纵使萧若风不出手,也多半落下个不清不醒的下场,身体彻底透支,好在一瓶蓬莱丹留了下来,玥卿没有去数多少枚,有些相似地全部给他灌了下去,堪堪保住了叶鼎之的性命和一身修为。
怀里的叶鼎之突然动了一下手指,玥卿激动得立刻握住他的手心,有些粗糙,是握剑的茧子,但玥卿很欣喜,也很感动,因为是温暖的,不再是冰凉的,呜咽一声,“嗯。”
叶鼎之英朗的脸庞上,落下一滴清泪,在感受到熟悉的温度之前,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地说道,想要抬起手为她拭泪,“卿儿。”却抬不起来,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其实不需要等他主动伸手,熟悉又清纯的脸蛋已经贴到他的手心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同样熟悉的,“叶大哥”
莞莞泪倾,相顾无言。
正当情意绵绵之际,一辆牛车迎面赶了过来,白发紫衣正在做着协调,却听闻对面车上传来一声大大咧咧的呼喊,“劳烦里面二位行个方便,陈某急着赴约。”
闻言,马车里,玥卿赶紧从叶鼎之怀里抽起身子,轻轻掀起车帘,有些慌忙地回答,“好,让先生先行。”
听声音虽然是热络大咧,甚至有些脍炙江湖气,但众人还是能够清晰辨认出这是位读书人,他的气息是一股书卷气,也有一种武夫劲。
就连刚刚醒来,还很虚弱,此刻正轻轻躺在玥卿腿上的叶鼎之,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实力很高,身份更是不简单。
就这样,两辆车,一马向南,一牛向北,擦肩而过,消失在羊肠小道的两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