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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似乎要开始了

双面莲

夜幕低垂时,最后一缕霞光隐入远山,天际便被泼上了浓墨般的蓝。月轮悄然爬上檐角,清辉如碎银般漫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出斑驳的格纹,将室内的静谧晕染得愈发深邃。案头的银烛燃得正旺,烛芯偶尔爆出细碎的火星,将窗畔那抹纤细的身影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成了这静夜里唯一的韵律。

她静坐于梨花木桌前,侧脸的轮廓在月光与烛光的交织中柔和得像一幅工笔仕女图。肌肤是上好羊脂玉的质感,连颈项间细腻的绒毛都看得分明,仿佛稍一触碰便会留下指痕。眉峰如远山含黛,尾端微微上挑,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慵懒,却在眼波流转时透出暗藏的锋芒。唇瓣像是被晨露染过的红樱,色泽饱满得恰到好处,不似刻意点染,倒像是天生便带着这抹鲜活的艳。最动人是那双眸子,瞳仁比夜色更沉,月光落进去,便漾起细碎的银辉,时而清澈如溪,时而深邃如潭,让人猜不透那眼底藏着的是柔情还是机锋。

身上的青蓝色长裙是江南织造的云锦,裙摆上用银线暗绣着缠枝莲纹,在光线下才隐约可见。微风从半开的窗缝溜进来,拂得裙摆轻轻颤动,如同平静湖面被投下石子,荡开一圈圈细密的涟漪。衣料贴着她玲珑的身段,勾勒出温婉却不失风骨的线条,配上她静坐时的姿态,活脱脱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人,清雅得让周遭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身侧的侍女正低头研墨,她穿着一身豆绿色襦裙,裙摆上用同色丝线绣着星星点点的雏菊,像是把初春的草地裁了下来裹在身上。乌黑的长发绾成一个圆润的双环髻,髻边斜插着一支碧玉簪,簪头的小铃在她低头时偶尔轻响,细碎得像虫鸣。她研墨的动作极轻,腕间的银镯子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却始终没发出半分多余的声响,可见是常年侍奉的规矩。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嗖”的一声锐响,划破了夜的沉寂。那声音极快,快得像是错觉,却让执笔的女子指尖微微一顿。侍女反应更快,几乎在箭矢钉入墙面的瞬间便起身,快步走到墙边。箭羽还在微微震颤,尾端系着的密信卷成细筒,用暗红色的蜡封着口。她小心取下密信,用帕子擦了擦指尖的灰,才躬身递到女子面前。

女子放下狼毫,指尖捏住信纸的一角展开。素白的宣纸上,只有四个力透纸背的墨字——“博弈开始”。墨迹尚未全干,带着淡淡的松烟香,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迫人的寒意。她盯着那四个字看了片刻,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嘲讽,又似了然,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烛火在她眼前跳动,她抬手将信纸凑了过去。火苗舔上纸边,迅速将那四个字吞噬,黑色的灰烬打着旋儿飘落在青瓷笔洗里,只留下一点焦糊的气息。火光映在她眼底,将那抹平静烧得褪了色,取而代之的是如寒潭般的冷冽,连眉梢那点慵懒都敛了去,露出几分凌厉的锋芒。

“呵。”她轻笑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夜色的清亮,“好戏,总算要开场了。”转头看向侍女时,语气已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去,传令下去,按原定计划行事,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是。”侍女敛衽行礼,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青石板上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女子重新望向窗外,月光已爬至中天,将庭院里的芭蕉叶照得如同镀了层银。夜风忽然紧了,卷着落叶打着旋儿掠过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远处林子里传来几声模糊的兽吼,更显得这夜静得诡异。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桌面,眼底那抹冷冽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极淡的期待,像暗夜中悄然燃起的星火,藏在深邃的眸光里,若隐若现。

这一夜,终究是不同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天边便晕开一层浅浅的鱼肚白,檐角的铜铃被晨风吹得轻响,将定北王府的静谧撕开一道细缝。

庭院里的芭蕉叶上还挂着晨露,九公主慕芸儿已坐在汉白玉石凳上,指尖捻着块玫瑰酥,正小口小口地抿着。她身上那件翠绿细纱裙被晨光染得透亮,裙摆上绣着的荷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花瓣上的金线在光线下闪闪烁烁,连带着她眉眼间的娇憨都鲜活了几分。腰间的羊脂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撞在石桌上,发出“叮咚”的脆响,与她咀嚼糕点的轻响交织在一起,倒有几分活泼的意趣。

“容儿。”她听见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转头时唇角还沾着点糕点碎屑,眼睛弯成了月牙。视线落在来人身上时,又眨了眨眼,“咦?皇姐呢?没和你一道来?”

张悦容刚走到她身边,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一道温润却带着威仪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芸儿。”

慕芸儿立刻蹦起身,转身时裙摆扫过石凳,带落了几片早落的银杏叶。嫡长公主慕瑶正站在回廊下,一身绛紫色常服,领口袖边用银线绣着暗纹,行走间仿佛有流光在衣料上流动。她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只是眼角的细纹在晨光下看得更清,眼底藏着几分未散的倦意,却在看向两个孩子时,瞬间化作柔软的暖意。

“母亲。”张悦容敛了敛裙摆,轻声行礼,声音温驯得像怕惊扰了晨露。她今日换了件月白色襦裙,长发简简单单绾在脑后,只插了支素银簪子,比昨日更显清瘦,眉宇间总带着点淡淡的疏离。

“皇姐!”慕芸儿却没那么多规矩,几步跑到慕瑶面前,仰着脸笑盈盈的,“你可算来了,是不是能出发了?”

慕瑶无奈地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兰草的锦帕,轻轻擦去她唇角的碎屑,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脸颊,语气里满是宠溺:“急什么,时候还早,先去用早膳。”

慕芸儿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咕咕声恰在此时响起,她吐了吐舌头,笑得更欢:“皇姐怎么知道我饿了?”

“你这肚子,什么时候空过?”慕瑶点了点她的额头,目光扫过一旁安静站着的张悦容时,轻轻沉了沉。

慕芸儿却没察觉,拉着张悦容的手便要跑:“容儿,我们走,不理她!哼!”

张悦容被她拽着踉跄了两步,无奈地笑了笑,声音轻得像羽毛:“母亲今早做了桃花酥。”

“真的?”慕芸儿猛地顿住脚,眼睛瞬间亮了,像是落了两颗晨星,“那我就原谅皇姐啦!”

慕瑶看着她们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芸儿虽比容儿大几岁,性子却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叽叽喳喳的,不知愁滋味。可她的容儿……自从那年在火场里被救出来后,便再也没像寻常少女那般笑过了。明明该是梳双环髻、追着蝴蝶跑的年纪,却总把自己裹在沉静里,连走路都轻得像怕踩碎了影子。

永安郡主……皇帝当年赐下这个封号时,握着她的手说“愿吾孙永享安宁”,可这两个字,于容儿而言,倒像是个笑话。那年的火,烧掉了她半条命,也烧掉了她眼里所有的光。慕瑶望着张悦容纤细的背影,指尖微微发颤,心疼像潮水般漫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早膳摆在临水的花厅里,青瓷碗里盛着莲子粥,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上的冰裂纹。慕芸儿捧着碗喝得香甜,张悦容却只是小口抿着,目光落在窗外的水面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慕瑶时不时给她夹块水晶虾饺,她便低声道句谢,乖巧得让人心头发紧。

用过膳,马车已在府门外候着。黑色的车帘绣着金线祥云,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时悄无声息。出城后一路向西,车轮碾过晨露打湿的土路,留下两道浅浅的辙痕。

按往年的规矩,这时候去景宁寺的路上该挤满了马车,轿夫的吆喝声、小贩的叫卖声能把耳朵填满。可今日却静得诡异,道路两旁的柳树下空荡荡的,连个挑着担子的货郎都看不见。风卷着落叶扫过路面,发出“沙沙”的声响,衬得马车里的寂静愈发沉滞。

“往年这时候,路边该有卖糖葫芦的了。”慕芸儿扒着车窗往外看,眉头皱成了小疙瘩,“今日怎么连个人影都没?”

张悦容也掀起一角车帘,目光扫过空旷的前路,眼底闪过一丝疑虑。景宁寺的庙会是出了名的热闹,尤其这几日,求姻缘的姑娘、拜菩萨的老妪能把山道堵得水泄不通,可此刻放眼望去,只有他们一行三辆马车,在蜿蜒的路上孤零零地前行,像被世界遗忘了一般。

慕瑶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茶盖碰到杯沿,发出一声轻响。她抬眼看向窗外,远处的景宁寺已能望见一角飞檐,隐在苍翠的山林里。往年这时候,山脚下早该停满了车马,今日却连个守山门的和尚都看不见。

她放下茶盏,指尖在膝上轻轻敲着,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太静了,静得不像祈福,倒像……布好的一个局。

马车碾过一道石坎,车身轻轻一晃,慕芸儿“呀”了一声,张悦容伸手扶住她,目光却始终没离开窗外。风似乎更紧了,吹得车帘猎猎作响,将那份不寻常的寂静,吹得愈发刺骨。

车轮刚碾过景宁山脚下最后一道石板路,空气中突然掠过几道锐风。“咻——咻——”数支箭矢带着破空之声直扑而来,精准地钉在永安郡主所在的马车车厢两侧,箭羽犹自震颤,尾端的黑羽在风中扫出残影。

“戒备!”侍卫统领低喝一声,腰间佩刀已出鞘,寒光乍现。随行的二十余名侍卫瞬间围成圈,将三辆马车护在中央,手中长刀与箭矢碰撞,发出刺耳的脆响。

“有刺客!保护公主撤离!”灵兰的声音清亮如裂帛,她反手拔出腰间软剑,剑身在晨光下划出一道银弧,将一支射向车帘的冷箭挑飞。长公主的车帘被她一把掀开,“公主,快走!”

慕瑶已拽着张悦容和慕芸儿从车里出来,青蓝色的裙摆在急促的动作中扫过地面的碎石。慕芸儿吓得脸色发白,却死死攥着张悦容的衣袖,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张悦容反倒比她镇定,目光飞快扫过四周——十几名黑衣杀手不知何时已从两侧的灌木丛中窜出,面蒙黑巾,只露出一双双淬了毒般的眼,手中弯刀与侍卫的长刀碰撞,溅出点点火星。

“往林子里走!”灵兰挥剑逼退两名近身的杀手,剑锋划破对方的衣袖,带起一抹刺目的红。她侧身让出一条路,“借树影掩护,快!”

慕瑶当机立断,一手揽着一个,借着侍卫与杀手缠斗的空隙,向着右侧的密林疾奔。灵兰带着两名侍女紧随其后,软剑舞得密不透风,将偶尔追来的冷箭悉数挡下。林间的落叶很厚,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她们身后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那股追魂索命的寒意。

而在不远处的山岗上,两抹身影正静立在岩石之后。

穿黑袍的少年腰间古剑的穗子被风吹得轻晃,他望着下方混战的人群,眉头微蹙:“主上,那是嫡长公主的车驾。”

身旁的少年闻言轻笑一声,声音像碎冰撞玉,清冽得很。他比黑袍少年身形更清瘦些,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那张脸愈发清冷。眉如剑裁,眼若寒星,鼻梁高挺,唇线薄而锋利,明明是极俊的容貌,却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倒是有趣。”

“主上是说……”

“你看那些箭。”清冷少年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马车旁的箭矢上,“看似冲着人去,实则每一支都偏了半寸,擦着车厢飞过,更像是在……驱赶。”他顿了顿,视线转向密林深处,“她们撤离的方向,也太顺了些。”

黑袍少年瞳孔微缩:“主上的意思是,这是故意引诱?”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罢了。”清冷少年指尖捻着片枯叶,唇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好戏还在后头,我们且看着。”

“属下明白。”

正如他所言,慕瑶一行奔出数十步后,身后的打斗声竟渐渐远了。张悦容最先停下脚步,扶着棵老槐树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不对劲。”她回头望向来路,林间空荡荡的,连半个追兵的影子都没有,“刺客……没追来。”

慕瑶也猛地顿住,心口“咯噔”一下。她刚才只顾着逃命,竟没察觉这诡异的平静。刺客既已动手,断没有放任目标逃走的道理,除非……她们逃向的地方,才是对方真正的目的。

“皇姐……”慕芸儿也反应过来,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他们是不是……故意放我们走的?”

慕瑶的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她握紧了张悦容的手,指尖冰凉。“灵兰,”她扬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传令下去,戒备四周,我们可能……走进圈套了。”

灵兰刚应了声“诺”,一道破空之声突然从斜前方传来!

“小心!”张悦容猛地推开慕芸儿,自己却被一股力道带得踉跄了两步。一支冷箭擦着她的肩头飞过,深深钉进身后的树干里,箭羽还在剧烈颤动。

前方的灌木丛“哗啦”一声分开,数十名黑衣人影从树后闪出,手中的弯刀在林间投下森冷的光。这一次,他们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犹豫,只有赤裸裸的杀意。

慕瑶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望着那片黑压压的人影,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果然,真正的杀招,在这里等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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