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六年六月二十一日、夏至。继小时代之后、爵迹宣传片上映。
温凉看着这个美好的词眼,想起她读过的郭敬明的第一本书,《1995——2005夏至未至》。
那是个郭敬明、韩寒一行才子横空出世的年代,属于坐在教室倒数三排的堕落群众们,在课堂上传送着零食和畅销书,听着mp3,抄着歌词,手机好像还没有这么好玩。
那本《夏至未至》是谁买的,温凉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白色封面,油画上是两个白衣男孩站在馥郁的树丛中。一个是陆之昂,一个是付小司。七七、立夏、季节、遇见——一个个名字赚取了所有人那一整个夏天的眼泪。
网上去寻,2006春风文艺出版,已经成为了收藏品,品相九成半,价格贵了一倍。
眼看快要大学毕业的温凉打开书的那一刻,看到扉页那一句,那个男孩教会我成长,那个女孩教会我爱。心底一酸,感受到浩浩荡荡的青春扑面而来。
初中那一会儿青春叛逆期,温凉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是发小施小耐和神奇的余深棕。
施小耐就和她的名字一样耐性异常,温凉到现在都记得小时候她的父母出了丑事而大打出手的夜晚,她吓得不知所措跑到自己家里来,半夜却抹干泪水觉得自己应该要回家的模样。
余深棕的神奇,在于他的隐藏技能。任谁看到这个总穿着平价市场买来的衣服还没几套,坐最后一排看网文书的男孩儿都不会想到他是个珠宝大亨家的公子。就连温凉和施小耐也是和他相识很久以后才知道。
三个人会在每个放学的夜晚,在小吃街流连,翘了晚自习,出去游荡到深夜。余深棕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常去网吧。秘密基地是环城湖泊的楼梯边,抽烟,喝酒,聊不完的天。
余深棕在星光璀璨的夜晚指着幽蓝曼妙的湖面,编着幽灵船的故事。他描绘着阴森恐怖的船只指着前方,说,你们看到了么,就在那里。还不时故意吓吓两个人,看两个人抱成一团,哈哈大笑。
是余深棕教会的温凉抽烟。他看着温凉喝着啤酒还是习惯性的蹙着的眉头,晃了晃手中的烟,想试试麽,很解愁的哦~这一句话,给温凉带来了五年的烟史。
小小年纪的温凉自然没有什么真正的烦恼,除了长久单恋的那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若是让现在的温凉去形容,必然是噗嗤一笑,头发染的乱七八糟的小混混。
但是在那个时候她的眼里,他就是一个英雄般的人物,竖起来的头发,黑色的夹克,在教学楼的有道理放肆的谈天说笑,比谁都活灵活现。
那大概就是,初恋的模样吧。
他叫郑空。
他应该知道自己的暗恋,当然了,他一定有过好几个漂亮痞气的女朋友,一定比谁都了解恋爱这回事。他看着温凉从他身边经过又故意假装不看他的模样,笑的肆虐又意味深长。
施小耐生日的那天,
余深棕从兜里掏出一条玉石项链,笑嘻嘻的说,我从家里偷的~
温凉傻乎乎的哇了一声,看着那块白玉惊叹,好漂亮,这个应该很贵吧。
还好还好~余深棕笑着拿起白玉对着烈日,我教你们,对着光,简便的检验玉石的成色,看到里面有细小的瑕疵麽,这个应该是七成的品~
施小耐琥珀色的瞳孔在日光下绽放成一朵花的模样,余深棕笑着对她说,你的眼睛真好看,我帮你戴上,生日快乐。
那天晚上三个人去了镇上的酒吧,在那个点里,多是一些花天酒地的成年人。施小耐是很玩的开的,很快便和邻桌的中年男人们笑作一团。
而余深棕替温凉点烟,两个人面对面静静的聊着。
不一会儿听见施小耐一句你干嘛!划破了安逸的夜晚。一个男人摸了施小耐一把。
你他妈的手干嘛呢!余深棕一个杯子就砸了过去。施小耐骂着退了过来。
打电话叫人~余深棕丢了手机给温凉就和几个男人掐成一团。温凉看着深棕一定是要吃亏,心急如焚,看见门口走进一群人。
不用打了!余深棕看到了熟人,过来帮忙!
怎么了这是?老大模样的人问着卷起袖子就要过来帮忙。
老东西糟蹋女孩子——
他妈的糟蹋谁啦!深棕还没说完,一个黑色的身影晃了进来,怒吼着吓了在场的人一愣。而他的眼睛看着角落一脸悲愤的温凉,一下子就扑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是郑空。
店长报警的时候,一群人已然占了上风,一群人喊了声跑,郑空拽着温凉一阵狂奔。
后来在酒过三巡凌晨ktv的包厢里,郑空凑到了温凉的旁边,一个劲儿搭话。
搞了半天不是你被人欺负了呀~真是的~早知道我就不带头冲了呀~你看我着~你看呀~郑空扯了衣服露出淤青的肩膀就冲温凉撒娇。
温凉偷偷瞥了一言他深深的锁骨,不觉脸色一红,看他的模样有些好笑,但是却还是摆着一张冷脸,说了句,真的谢谢你。
不用谢,你可是喜欢我的姑娘,怎么能让人家给欺负了呢~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的郑空一个人对她说了很多很多,最后靠在她的肩头睡着了。还握着她的手。
施小耐说,真是个永生难忘的生日呀~
温凉点点头,嗯,永生难忘。
从第二天起,温凉突然就成了自己单恋已久的郑空的女朋友,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而郑空像个情场老手,给她买早餐,送水,骑车送她回家。渐渐的让她有了实在感。
她开始了解郑空。发现他的头发虽然总是被发胶竖的很有型,发质却很是柔软。她发现他即使是不喝酒,也是个话唠,一唠叨起来就不肯停歇,和原来心里高冷的形象,实在是有些差距。但是这一切,却让她更喜欢他了。
温凉小小的生命里第一次触碰到了爱情的模样,幸福刚刚开始发芽的时候。余深棕有对她说,你不是觉得他来的突然么?我去了解了一下,是因为他好像刚刚被甩了,来找你想气气她的女朋友——
于是温凉小小的生命里又第一次体味了钻心的疼痛。是不是该问问他?但是温凉一看到他笑起来尖尖的下巴,就什么也问不出了。
要是万一就被问住了生气的转身离开了呢。温凉啊温凉,你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见好就收麽。
爱一个人,让人变得软弱的不像话。爱一个人,让人学会做些自欺欺人的蠢事情。
温凉在一个半夜接到了施小耐的电话,她踮着脚怕吵醒了外婆把她接回了房。
你不是和我一起回的家么,干嘛去了呀。两个人钻在被窝里说着悄悄话。
我和余深棕又跑出去玩啦~小耐笑的娇羞。
你们这么坏,都不叫我,背着我吃什么好吃的啦~温凉伸手挠她的痒痒,两个人闹了一夜。
和郑空在一起之后,温凉抽起烟来更加谨慎了。
小凉,我瘾来了~陪我去操场上抽两根吧~深棕戳戳温凉。
不要~郑空体育课,我不想给他看到~
不要紧,我抽,你不抽不就行了麽。
温凉还是陪他来了操场的小树林,以前也一直都是这样。深棕抽完一根烟,淡淡的说,你还不敢和郑空说你抽烟啊,他啊,你留个心眼,我成天看他和一堆女孩子混一块去。
深棕说着示意给她点一根,温凉听了心里挺不是滋味,问着烟味,伸着脖子接了过去。
刚点着就感觉嘴里的烟被抽了出去,郑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接着去抽了那根烟。有些愠意的看了余深棕一眼,看着她说了一句,跟我出去,有话说。
有些窘迫的温凉呆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去啦——我和深棕说话呢——
走啊——郑空脖子一红,一下子把温凉抱了起来,就往外走。操场上轰动起来,温凉羞的不知所措,郑空也不肯放下,她捂着脸感受到他胸口的温度。一直到班级门口,他放她下来。
那天晚上,郑空没有直接送她回家,一路上唠叨着不给她再学什么坏抽什么烟——
我最讨厌女孩子抽烟了!
你以前谈过的不也都抽烟么~温凉第一次反驳了郑空。
郑空先是一愣,你可别和她们比~
对,我当然比不上她们。温凉心里嘀咕着,沉默了下去。
看着她的表情灰暗下去,郑空停止了唠叨,代替的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吻。被风吹的冰凉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凉的心好像就算被伤的再透,也没有办法生这个人的气。
和施小耐嘀咕了一路以后,温凉一看到余深棕便激动的说,深棕深棕,我昨天晚上看到新闻上说今天晚上十一点左右会有狮子座的流星雨,我们这个地方属于可观测区耶,我们今晚上山去看吧~
深棕还未开口,表情有些变化。温凉感觉到耳畔温热的呼吸,这样呀,那我陪你去看吧——是郑空的声音。
温凉扭头看她,距离太近不禁脸红心跳,听见郑空坏坏的语调,温牛奶~喝吧我的乖女儿~
谁是你乖女儿~温凉嘟嘟嘴。
也行呀~余深棕开了口,那我们四个一起去呀~
温凉点头表示同意,郑空却不干了,人家可不要~流星雨这种浪漫的东西当然要和我女儿单独去看,你们要去就单独去,我们去我们的~然后揪了揪温凉的脸,你呢,也别打扰人家小两口了,我回班级去了~
人家小两口——?温凉正疑惑着却抬头看见施小耐低垂的眉眼。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施小耐笑的不行,你啊你,真不知道你傻到什么程度,不和你说你还就发现不了麽~
看着两个最好的朋友成双成对,温凉觉得有点吃惊,又回想起些蛛丝马迹,觉得顺理成章起来,乐的开怀,你们太坏了,欠我一顿大餐~
那天晚上郑空依约带她不辞劳苦的爬到了那个城镇唯一的山顶,坐在草地上等待流星。看温凉在凉风里有些打颤,脱了外套就将她裹住。
你会着凉的~温凉看着他只剩短袖。
爷才不会着凉~爷身体棒棒哒~郑空挑眉说道,不给拒绝的余地。
那天晚上,他们终究没有等到流星,因为云层肉眼无法观测。郑空看着混混沉沉快要睡去的模样,用一个潮湿的吻叫醒了她。
意识到这个吻的片刻惊醒了的温凉像一只小动物缩进他的怀里。郑空又托起她的脸,对她说,回家了,还有,我不想你和余深棕走的太近。
那晚以后郑空感冒的严重。郑空病好的时候,一整天心不在焉的施小耐却对温凉说,我怀孕了。
谁的?温凉一时脑塞。
当然是深棕的——施小耐说着扑进她的怀里哭了起来,怎么办,我还不敢和他说——
你们——什么时候——
就那天晚上我半夜去你家——其实我们去开房了——
温凉整理了片刻还是笑了出来,没事啊小耐,肯定要和深棕说的,深棕喜欢你,会带你回家见他的父母的,然后你们会奉子成婚,你们结过婚以后还能接着上学麽?
施小耐看着一脸天真的温凉,苦笑着摇了摇头,小凉你真的还是个孩子,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余深棕。
温凉第一次觉得她有些不认识眼前的施小耐。然后施小耐说,对,肯定要和他说,你帮我和他说。
温凉从未看过余深棕如此阴暗的神情。她疑惑的看着抽烟的他,深棕你怎么不说话,你们要赶快结婚的吧,这样才不会有太坏的影响——
温凉。余深棕深深的看着她,那种冰凉又意味深长的眼神让温凉不寒而栗。我不可能和她结婚的,你简直在开玩笑。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温凉有些怒了。
她的家庭背景和名声,我的家庭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媳妇。这个,在我上她之前就明确的和她表示过了。
温凉楞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余深棕继续说着,你知道为什么我不穿戴奢侈,不轻易告诉别人我的家庭背景麽,因为我小时候很天真,却被最好的朋友出卖,还被绑架,你永远想象不到那几天我经历过什么,温凉。父母拿钱把我换回来,从那以后,我不但开始隐藏自己,不轻信别人,还开始参透人心。
我知道施小耐可以容易的追到手,即便都不是互相特别喜欢也可以在一起,因为我知道她想要什么。余深棕靠近了温凉,抬起手来轻轻的摆弄她的头发,而你,你和她不一样,我知道你想烟的东西,没有那么简单,所以我不会轻易说出口。
温凉想起施小耐生日那天,她看着那块玉石时兴奋的盛放了的瞳仁,想起郑空对她说不要和余深棕走的太近,想起施小耐那一句你一点都不了解余深棕。看着触摸着自己的余深棕,异样的感觉在心中升起,打开了他的手慌忙逃开。
那天下午温凉一到班里,就听见扯她有人说,温凉温凉你快去小树林那边,中午郑空和余深棕打起来了——
温凉跑过去的时候,几个人已经被教导处揪走了。余深棕的家人很快的摆平了那件事,而郑空被开除。并且温凉再也和她联系不上。
施小耐辍学打胎的事情很快便在邻里间传开,温凉的父母在难得回来的时候阻止她们的来往,她说,有什么样的父母就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你别和这种坏女孩儿继续来往了——
温凉冷冷的说,那你的意思起说,父母不陪的孩子也不配有人陪就是咯,你是说我这一辈子不配有朋友了麽。
但是施小耐却不再和温凉见面了,她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余深棕应该和你说了吧,我早知道了,我也不想再见你了。
温凉和余深棕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问他和郑空打架的理由。他说,是因为自己和施小耐在一起的时候还和别的女孩子发生了关系,就是郑空的前女友,施小耐知道,两个人撕破脸之后,施小耐为了报复他就告诉了郑空,郑空就生气的过来找她了。
温凉在那个夏天同时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男孩,像极了那本书的情节。中考如期而至。
自然没有考上的温凉,被父母拖了关系,转到了另一个城镇留了级,换了号码,不登QQ。终于从那个夏天的阴影里逃脱了一点点的温凉,认识了新的朋友,安静的弥补着荒废的三年。
又一次中考前的一个月,温凉接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号码来电,电话那头真的是他的声音,他说,温凉,生日快乐,我在你学校门口等你。
她看着郑空穿着黑色的T恤提着蛋糕,骑着他旧了许多的车,站在那里还是那样坏坏的笑着。说不出的情绪涌出胸口,还是忍得表面上风平浪静。
郑空还是那么话唠的像她抱怨,被开除之后老爸关了我禁闭,手机什么的都没收了,好不容易中考那天放我出去考试了,我想也没想就问了你的考场跑了过去,跑到那看你都准备进考场了,想着不能打扰你,又跑回去了。
中考以后我就压根联系不上你了,我就不敢换号码,你竟然也从来不打电话给我,乖女儿你好狠的心啊。
后来通过各种方式知道你在这里,想着你留级就是想好好学习,就一直忍到现在才来。再不来,你一个考试,又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温凉心里还有很多话要说,还有很多话想问,但是只是嗯嗯的点头。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郑空停下了筷子。
温凉不知道怎么的,觉得他的表情有一点点悲伤。
他说,来,我大老远跑来,好好给我吃,都瘦成这样。
温凉吃着吃着不自觉流出眼泪来,郑空,你都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郑空好像没听到一样的吞了几楼饭菜,一下子摔了筷子,老子不喜欢你,老子不喜欢你跟傻子一样找你一整年!
那你为什么还要为了前女友和余深棕打架,他以前就对我说过,你忘不了她,你是为了气她甩了你才和我在一起的——
你他妈是傻吧!郑空一听到余深棕这个名字,气的青筋暴起,我会被人甩,对,我算是被你甩了,谈着谈着就玩失踪,你听它胡诌,跟你说他不是好人了吧——我那是中午来的时候听兄弟说看见你被余深棕欺负了吓跑了——我气的——
天色暗了的时候,郑空必须得回去了,明天还得去上班。温凉在夜色风里和他摆摆手告别,什么也说不出口。
一个人回去的路上,温凉想起很多那一年都没有再想起的事情,也想明白了很多当时没明白的事情。她想着自己如此故作矜持的模样,明明是自己先抛出爱情的橄榄枝,却如此的缄默的演绎着顾影自怜的深情独角戏。
人们呀,为什么会反而对自己喜欢的人,越加残忍呢,残忍的却不自知。
那天,他离开的时候,为什么都不说一句谢谢呢。温凉后来那么想
在自己拿了高中录取通知去找他却得知他搞大了别人的肚子。
温凉告别所有的从前去另一个城市读大学的时候。郑空的孩子已经几岁,家庭和睦。施小耐成为了一个出了名的风流女子,人尽可夫。而余深棕接了家里的珠宝生意,左拥右抱。
温凉度过了一生中最寂静的时光,甚至在网络里写故事。高中时候一起看了四部小时代的朋友也已经流落四方。
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郭敬明,韩寒,很多曾经的畅销书被改编成电视剧和电影搬上了大银幕。写字这项事业似乎登上了历史以来的最高峰。但是每个人都知道,那些人是无法复制的,那些故事是独一无二的。
而青春这件事情,谁的又能比谁都更值得纪念一些呢。
夏天的时候,谁会陪温凉去看爵迹呢。而这个陪伴的人,又会在什么时候离开,变成流落在风里的故事呢。
曾经我们都以为荒凉是一个悲伤的词汇,却在日复一日的旋转中遗失了心脏的热度的时候怅然的回头望。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