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沅搀扶着李饼,三人一同回到大理寺。进门,陈拾拿出火折子点亮烛灯,照亮黑暗的空间,楚沅伸手接过烛灯,李饼提醒陈拾把东西放下。陈拾放下东西,又从楚沅手里拿过烛灯,却忽然变了脸色。
“俺想找活干”
“说实话俺心里头慌”
李饼楚沅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慌什么?”
两个人一同问道,陈拾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李饼和楚沅笑着安抚他。
“刚来嘛,难免会有些不适应的地方的,慢慢就会好的”
“这样吧,以后我让你干什么,你再干什么”
陈拾点头应下,李饼摊手,问他索要荆芥,陈拾掏出怀里的小瓶,打开盖子给李饼倒出来,李饼向上一抛,荆芥却没有如愿落进他口中,楚沅抿唇,极力压制笑意,李饼轻咳两声。
“不许笑”
陈拾又给他倒了一个,李饼本想再扔起来,思索一番最终还是放弃,直接放进嘴里。
-
李饼从睡梦中醒来,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然后揉揉眼睛坐起身来,忽然闻到了些什么,不确定的四处闻闻,疑惑的歪了歪头,下床跳了跳,找到陈拾端来的包子,却没想到那么烫,刚端起来又放下,甩甩手。
“陈拾…”
甩着甩着又笑起来,拿起一个热腾腾的包子送进口中。
-
早上点卯,明镜堂几人因为晚上畅聊睡的晚些,此时正打着哈欠犯着困。
“都怪你们跟我讲新少卿和楚小姐的事”
孙豹蔫巴着说,昨晚他因为梦到登闻鼓不响自鸣,一晚上没睡好,王七打着哈欠,脸上有两道清晰的泪痕,听到孙豹说他一宿没睡好,王七毫不客气的拆穿他。
“你一宿没睡好?前半夜你翻来覆去,后半夜你呼噜震天响”
崔倍支着脑袋犯着困,却不小心栽下去,阿里巴巴嘴里念叨着不知道哪里的话,闭着眼睛站着睡。
卯时快过了,两位少卿却都没到,楚沅急匆匆的跑来,在门口探进来个脑袋,王七瞅见她,朝她挥挥手。
“小楚小楚”
“早上好啊大家,我还以为我来晚了呢”
“没有没有,少卿还没来呢”
这时陈拾端着一大笼包子跑进来,给大家分包子,王七看见他在这里有些震惊。
“陈拾,你不走了吗”
“俺回来了,饼爷让俺回来嘞”
随后陈拾又招呼着大家吃包子,楚沅也拿了一个,笑着朝他道谢,他摆摆手说没事。这时,李饼来了,大家连忙站好,朝他行礼,楚沅把包子放下,与大家一起行礼。李饼来到前方站定,出言道。
“今日是我来迟了,诸位以后与我,不必拘泥于虚礼,全力办事即好”
说完这些,他又将陈拾介绍给大家认识,并宣布以后他就是自己的随侍书吏。正说着,上官檎带着胡四迈步走进来,李饼往旁边走了两步。
“今日点卯,人可都来齐了”
“回大人,都齐了”
胡四回道,李饼欲言又止,王七小声嘟囔。
“这一出场啊,就被压了一头”
楚沅勾唇,李饼侧目看她,她抿唇压下笑意,一脸无辜看着他,李饼轻扬唇角,将视线收回。后谈起孟春的考核,王七继续嘟嘟囔囔,这项制度年年让他头痛,楚沅听见,努力压着嘴角的笑意,王七正念叨,李饼开口道。
“当年这项制度,就是由我向前大理寺卿提出的,起初只适用在明镜堂,但后来见效果不错,又推及了全大理寺”
王七念叨的嘴忽然顿住,上官檎继续说道。
“由李少卿主理的明镜堂,两个司直,一个主簿,一个还没转正的评事,和一个新来的评事,阿楚刚来,暂且不说,其他四个属下,在过去的一年里,除了妖猫案以外,破案,还真是不敢恭维啊”
楚沅扬眉,看向身边的几人,上官檎继续说着,她视线转回。
“不过既然有李少卿主理,加上阿楚的加入,我就不用多操心了”
“今日点卯,要是没有其他的事,就到这了”
众人行礼,上官檎带着胡四离开,明镜堂众人本也准备离开,却被李饼叫住。
“你们几个准备一下,午后到明镜堂依次述职”
楚沅朝几人耸耸肩,跟着李饼一同离去,又想起什么,回去拿放在桌子上的包子,李饼见她回头,停下脚步等她,又与她一起离去,陈拾端着包子追上两人。
-
李饼看着熟悉的地方,又回忆起从前,明镜堂几人已到位,李饼与楚沅默契十足,对视一眼,转身将门关上。
“妖猫案,多谢各位助力”
李饼正准备说些什么,王七就笑呵呵的说。
“少卿大人严重了,谈不上助力,要不是大人一路提点,指点迷津,我们几个人,就算有再大的本事,那也是无处施展,能和大人共破妖猫案,是我们几个人的荣幸,这都是应该的”
李饼与楚沅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有些无奈。
“话说的挺漂亮啊”
“那就从你先开始述职吧”
步入正题,楚沅与李饼正色起来,但王七一番话下来,楚沅更加不知道如何评说,好在她只是个小小的评事,具体评论还得看李饼,她抿抿唇,继续听着。
“斗…你斗”
王七忽然停顿,似是不知接下来如何说,便推推崔倍上前,崔倍的言论倒是不似王七那般,老老实实的述职。崔倍说完之后,孙豹上前。
“少卿大人,我是个粗人,也没怎么考过试就进了大理寺,不过你放心,我虽然出身不高,但是有把子力气,凡是粗活累活,出个外勤,抓个嫌犯,你大可放心”
楚沅看着他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
最后是阿里巴巴,他支支吾吾,李饼连忙出言道。
“别紧张,我只是没有想到,大理寺还会有胡人,但绝无偏见”
阿里巴巴放心下来,一一言明,李饼又追问有什么特长,王七又道。
“回少卿大人,小的家中是扬州商贾,就擅长与人打交道”
王七说完,又推推崔倍。
“属下记性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
崔倍顿住,又回忆起那些倒霉时刻,继续说道。
“属下时运不佳,王七他们早有防备,还请少卿大人,多加小心”
楚沅站在一旁,表情随着几人的发言千变万化,李饼扬眉看她一眼,她眨眨眼,克制自己的表情。孙豹此时上前一步,李饼又转回视线,看向他,他有些紧张。
“我…我好像没什么别的特长了”
“倒是不必过谦,国战惨烈,九死一生,能从战场上平安归来,绝非等闲之辈”
楚沅也笑着点点头,孙豹有些惊讶。
“少卿大人和小楚怎么知道”
李饼轻笑,回答道。
“自从我见到你开始,你的站姿便始终挺拔,动作间不曾放松”
李饼停顿,楚沅接道。
“你身形虽然高大,但走起路来脚步极为轻,功夫不浅,像是斥候的作风”
“方才紧张的时候,手不自觉摸向腰间,这些都是下意识的习惯”
李饼自然的接过楚沅的话继续说道。
“所以我推测,是行伍出身”
“未经考核进入大理寺,这是只有上过战场的老兵才有的待遇,我朝安定已久,加上你的年纪,唯一能参加过的战事便是三年前的国战了”
孙豹行一礼,李饼挥挥手让他不必如此,阿里巴巴接着说道。
“窝辉硕狠躲雨烟,初勒关华,洗浴呐遍的恨朵话窝豆辉硕辉携”
(我会说很多语言,除了官话,西域那边的很多话我都会说会写)
李饼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从邱庆之处拿来的码子,扔给阿里巴巴。
“这码子上的字认识吗”
“艾,仁德仁德,哲布市狐司堵方的马资吗,窝静厂…”
(哎,认得认得,这不是胡肆赌坊的码子吗,我经常…)
王七连忙伸手拍了阿里巴巴一下,楚沅扬眉,心下了然。阿里巴巴反应过来,连忙改口。
“窝葱赖布曲哲重滴方,勺晴达仁”
(我从来不去这种地方,少卿大人)
李饼没追问,只是问他知不知道是哪家赌坊的,阿里巴巴说道。
“马资被厚,市毒房携给课仁的主符,美格毒房豆布台以养,哲伤棉的易司市,位游欠菜缺市琴,窝葱赖美游箭锅,蛋市窝克易…勺晴,泥布辉市崽拾叹窝八”
(码子背后,是赌坊写给客人的祝福,每个赌坊都不太一样,这上面的意思是,唯有钱财却是亲,我从来没有见过,但是我可以…少卿,你不会是在试探我吧)
楚沅轻笑出声,搞的阿里巴巴更紧张了,他焦急的想要解释,却被王七拦住,李饼看了一眼面前的几人,询问王七道。
“王七,你现在是明镜堂的管事”
“属下不才”
“那我问你,抛开妖猫案,明镜堂有多久没有破过案子了”
王七嘴角的笑顿住,李饼和楚沅一脸严肃看着几人,王七解释道,众人空有破案之心,却很少有像样的案子能轮得到他们,并为李饼解释现在大理寺案子的情况,按照轻重缓急分为甲乙丙丁四级,明镜堂一般分到的都是丁级案。
“轮到我们几个头上的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丁级案”
无足轻重这个词一出,楚沅和李饼变了脸色。
“你刚才说什么,无足轻重?”
李饼正打算继续说下去,门外却传来动静,胡四求见,李饼只能压下情绪,起身道。
“进来”
“何事”
“属下参见少卿大人,是这样的,我家少卿大人命我交代少卿大人一些事情”
“我家少卿大人说…”
“打住”
李饼出言打断,楚沅皱眉轻叹,大理寺本为一家,胡四这番确是不妥。
“同为大理寺少卿,别你家我家的,称姓便是”
胡四应下,方才继续说。
“是这样的,少卿大人让我交代大家几句,咱们这个月的俸禄,还是得扣”
王七不满的出声。
“我们刚破了妖猫案怎么又扣啊”
“这个…”
“你说”
“回李少卿,咱们大理寺是按结案的多少来计算俸禄,因为明镜堂的几位之前,在案子上一直压着饥荒”
“可是…我们破了妖猫案这么大的案子”
“是,没错啊,这个妖猫案,是明镜堂刚刚破的首功,也被定为甲级案了,但是吧这一桩甲级案只顶十桩丁级案,你们之前欠的案子太多了,我怕你们算不清楚,特地着人把这积压的案子都带来了,还请李少卿过目”
李饼看着桌上的案卷,出声道。
“既然规矩如此,那就按规矩办”
胡四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却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
“一口气说完”
“您带回来的那个陈拾,他…”
“他怎么了”
“还请李少卿,您有空的时候,去中庭的獬豸亲自看一看吧,您看了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胡四说完立刻行礼告退,胡四走后,王七立刻发表不满。
“少卿大人,您也看到了,这规矩它…”
李饼打断,规矩本身并无问题,论功行赏,但也因此,明镜堂众人只顾大案子,不管小案子,大的破不了小的看不上,才落得如此境地。
“既然现在是由我主理明镜堂,那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会受到人弹压,但你们要继续如此,大理寺留不得你们”
“去把这些积压的案子,桩桩件件捋清查明,核验清楚,不许遗漏”
“明白吗?”
众人应下,楚沅出声道。
“我既已入了明镜堂,便会和你们一起,以后万不可如此对待案子,案子分级别是为了更快侦破,而不是让你们顾大不顾小”
王七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连连点头,李饼出门,却差点滑倒,楚沅连忙跑过去,疑惑看着他。
“怎么了”
“这地…”
看着明亮的地面,楚沅试着走出来,但脚底打滑眼看着就要摔倒,幸好被李饼扶住。
“都看到我差点摔了,还不信邪”
“这…”
-
陈拾到处忙活,擦完了地又帮其他人干活。大理寺的几人围着獬豸,左看看右看看。
“这个,怎么就跟剥了皮似的”
-
王七刚出门,就脚下打滑摔了一跤,孙豹连忙去扶他,几人正讨论着陈拾,李饼和楚沅走了过来,见到李饼,众人停下谈话,行礼后便离去了。楚沅看着獬豸,出声道。
“这不是挺干净的吗?”
李饼伸手摸了一下,回头看向明镜堂,明镜堂几人迅速转身离开。
-
上官檎支着脑袋犯着困,胡四蹑手蹑脚的走过来,上官檎在他落座时闭着眼睛开口问道。
“案子送到了,话带到了吗”
“带到了”
上官檎这才睁开眼睛,又问起陈拾。
“听说那个陈拾,把其中一只獬豸给刷了?”
“是啊,我也觉得莫名其妙,陈拾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里里外外好一通忙活,而且听说,把杂役们的活都给抢了”
“这个李饼,非把他给带回来,我看见他就想起那个妖猫案,心里总是不得劲,这个李饼,真是奇奇怪怪”
“偏偏阿楚还就那么死心塌地的喜欢他”
-
明镜堂几人看着胡四送来的案卷,王七张口,说新少卿没把他们当自己人,越说越气愤。崔倍看着手中的案卷,眉头紧锁。
“不是你别看了,你看它干什么,反正还有小楚呢,我看着她好说话,没准到时候给给咱一块弄好了”
“不对啊…”
“哪儿不对啊”
“这些案子,怎么连我都没见过”
“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案子,你见没见过又能怎么样,这些都是丁级案子,你破十桩这样的案子,才顶大案一桩”
“有费这劲的功夫,破几桩大案什么都有了”
“哎呀你别看了,人小楚都说了会跟咱们一起,她好说话脑子又好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她很快就搞完了根本咱们都不用出手”
众人方才知晓先前王七所说堂中无案可破是假,实则多起案子被压下,王七解释说是想让众人接些大案。几人责怪他的隐瞒,他却觉得自己无错,都是为大家才如此。
-
陈拾蹦跳着经过小巷,一个小姑娘看到他身上刻着大理寺字样的木牌,把他拦下。她支支吾吾,比划着动作,陈拾以为她是想要拨浪鼓,就来到旁边询问小摊摊主,女孩连忙跟着他。但摊主却说大理寺附近哪会有拨浪鼓,小姑娘一直重复说着大理寺,并做着打鼓的动作,陈拾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她带回大理寺,刚到大理寺门口,小姑娘就一路跑着过去,敲响了登闻鼓。
明镜堂几人听到登闻鼓的鼓声,立刻出门前去查看,大理寺门开,小姑娘举着冤枉二字跪在大理寺门口,与此同时上官檎走出来,明镜堂众人也随后赶到,李饼和楚沅也赶来。
“怎么又是你”
上官檎先开口道。
-
屋内,李饼捧着那张状纸,询问上官檎此人的信息。
“上官少卿,你可认得此人”
“认得,她是刑部一个员外郎的妹妹”
“可曾来过大理寺鸣冤”
“是来过,只是她所诉冤情,并不存在”
上官檎将此案情形与李饼言明,李饼追问案情是否属实,上官檎的回复是刑部已查清,李饼捏着那张白布继续问道。
“那为何还会再来鸣冤”
女孩叫冤,李饼上前几步蹲在她面前,让她大胆将冤情说出,但女孩却只是一味重复着冤,李饼只能先让女孩起身,并让陈拾将她带走。上官檎又继续说着这个女孩的情况,心智不足,先天缺陷,大抵是无法接受亲人离世方才如此。
“只可惜,她所诉冤情,无从谈起”
“但有冤必纠,这是大理寺的规矩”
“话是这么说,只是,刑部都已经查清楚了,纠无可纠”
李饼随即又问起案子复核事宜,上官檎答复道。
“自然是有复核过,按理来说,还是你们明镜堂的人复核的”
所有问题问罢,上官檎离去,李饼看着手里的状纸若有所思的坐下。
“你们几个,过来一下”
李饼将几人叫过来,询问案件的具体情况。
“呃…这个案子在下还是看过的”
“那你说一下细节”
王七求助般望向楚沅,楚沅微微蹙眉。
“说啊,看我干什么”
求助无果,王七只能悻悻转回视线。
“这个…细节呢,上官少卿大人已经说过了,这个案子就不算是个案子,而且刑部已经查明,案情简单,就是自缢而亡,我们走个程序,就可以了”
“走个程序…?你们没有看过卷宗”
李饼和楚沅的脸色都很难看,王七嘴角的笑僵住,楚沅出声道。
“明镜堂复核案件便是如此?连卷宗都不过目?”
她话音刚落,李饼便接着道。
“什么时候大理寺复核案件可以只用走过场了”
李饼气的拍桌。
“这个案子是明镜堂负责经手的,现在苦主过来击鼓鸣冤,明镜堂一问三不知”
“你们几个,去把这个案子从头到尾再复核一遍,结果随时报与我听,如果再有纰漏,你们几个的去留,在这个案子见分晓”
“听明白了吗?”
-
李饼气的不轻,楚沅也没什么好脸色,虽然上官檎这些年也提起过明镜堂的现状,但她万万没想到明镜堂现在对待案子的态度竟是如此,顾大失小,由等级划分对案子的态度。陈拾这时候走进来,看着两人明显的情绪,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饼爷,小楚,恁俩没事吧?”
两人收起情绪,楚沅轻轻朝他摇摇头,李饼出言询问。
“怎么了”
“那,那闺女咋办啊”
“你去通知济慈堂,一会儿会有人来接她的”
“中,那之前俺能陪陪她吗?”
李饼点点头说道。
“去吧”
楚沅也出声道。
“辛苦你了陈拾”
陈拾摆摆手,连连说没事。
-
女孩缩在角落,显得有些可怜,陈拾慢慢走过去,和她搭话,但女孩却不理他,他又换了话题,说带女孩去找吃的,女孩点点头,陈拾牵着她的手去了厨房。
正喝着萝卜汤,济慈堂的人来了,女孩见此,立马缩到角落,因着女孩偷跑,济慈堂的人多次寻找,看女孩不愿意随他们离开,甚至扬言说要打女孩,被陈拾拦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