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监

三司会审定了案，勇毅侯府勾结平南王逆党，有不臣之心，然念其一族曾为社稷立功，圣上不忍刑杀，特赦免其三族死罪，家财抄没充公，削爵贬为庶民，只燕氏主族杖三十，流徙黄州，非诏令相传不得擅离。

天牢深处，即便白日也如黑夜。

冬日冷寒，地气潮湿。

手摸上去便是这方寸囚牢中唯一的一床被子都是冰冷的，人眼所能见的光只来自远远的墙上所点着的两盏昏暗油灯，燕临却背朝着走道而坐，纵然背部都是嶙峋的血痕，目光却向着这牢狱中唯一的一扇窗外看过去。

白日里的天气算不上好，入目所见乃是灰蒙蒙一片。

偶尔有云气从空中奔腾而过。

然而等到天光渐暗，却好似有一阵大风吹来将天际阴霾的云层都刮跑了，寥落的星辰铺在了窗口，一轮弦月静静地爬上梢头。

燕临很久没有看见这样好看的风景了。

他唇边竟挂上了一抹淡笑。

少年青涩的棱角中依旧藏着些许锋锐，并未消磨，反而显得越发昂扬，像是扎根在山间顽石里迎风的劲松，没有半分要折腰或是退避的怯懦。

季明溪和姜雪宁趁夜来到这里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张坚毅的侧脸。

牢中望月，今夕何夕？

姜雪宁的脚步一下停止不动了，身后跟着她们两个来的周寅之见状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们长话短说，尽快出来，下官便先告退了。”

季明溪轻轻点了点头：“多谢周大人，”然后又小声看向姜雪宁，“我去看看燕夫人。”然后悄然离去

这时燕临才听见了动静。

他回转头来才看见了墙边灯下立着的那一道身影。

想来是瞒着旁人偷偷进来的，身上披了件深黑的斗篷，把自己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然而那一张白生生的脸依旧在昏黄的光下映出柔润的光泽。

都不需见着全貌，燕临便知是她。

那一瞬他低低笑起来：“连这里都敢来，可真是长本事了。”

……

这寒湿的牢房中除了柴草和腐锈味道，还飘荡着一股隐约的血腥味儿与清苦的药味儿。

季明溪鼻子一酸，眼睛有些红，郑晞岚身子一向都不太好，她怎么受得了？

“燕夫人。”季明溪站在牢房外，小声呼唤着郑晞岚。

郑晞岚从昏睡中醒来，迷迷糊糊的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慢慢的坐起身，发现了外面的季明溪。

郑晞岚起身有些困难，只得哑着嗓子对季明溪说话：“姚姑娘，你怎么来了？这种地方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来的。”

“燕夫人，现在燕家就要被流放了，我放心不下您，给您带了点东西，您在路上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季明溪眼看着四下无人，伸出手在牢门前试探了一下，居然真的将那一圈一圈缠在上面的锁链解了开，自己走了进去。

坐在床边，季明溪为郑晞岚把了脉，她虽然脸色苍白，但是衣着还算干净，脉象也比较平稳，只是有些营养不良，并没有大碍。

季明溪这才放下了心，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东西，有常备的药品，食物和衣物，还有一些银两。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燕夫人拿着这些钱在路上打点一下，也能好受一些。我父亲已经安排好了，他们肯定不敢苛待您的。我刚才已经见过燕临了，他也很好，您不用担心。”

郑晞岚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是握紧了季明溪的手，轻轻的拍了拍，笑容有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