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儿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却透着几分冷然:“自额娘去后,奴婢便已经没有家了。即便阿玛尚在人世,那也再不是奴婢的阿玛了。”
她话语微微一顿,抬眸看向面前的小主,目光坚定而坦然,“奴婢明白小主的顾虑,请小主尽管放心,奴婢绝不会为他们做出任何背叛您的事。当年,继母用污言秽语辱骂奴婢的额娘,又对奴婢动辄罚跪责打,甚至不许进食时,阿玛却始终装聋作哑,任由那恶妇为所欲为。从那时起,奴婢的心便对他死了。奴婢背着他们入京参选,正是为了摆脱他们,逃离那个令奴婢憎恨窒息的地方。”
安陵容轻叹一声,眉眼间浮现出几分疼惜之色,柔声宽慰道:“离开他们,或许对你而言反而是件好事。从此以后,你便可远离纷扰,前路顺遂,万事皆得安然。日后若你心中有了成家的念头,只管与我开口。我定会为你挑选一位品性端厚、家境不错之人,再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不辜负了咱们这主仆一场的情谊。”
鹭儿眼眶一红,跪下磕头,“多谢小主怜惜。”
“快起来吧!”安陵容想了想,又道:“既然是我的人了,不如就换个名字吧!意在斩断过去,重获新生。”
还是给鹭儿换个名字吧,不然她身边的宫女全都以鸟为名,万一哪天皇帝突发奇想,或者哪个妃嫔给皇帝提议,又给她换个“鹂”的封号,那就真成“鸟妃”了。
这等带着侮辱意味的封号她才不要,还是将这些宫女的名字都换了为好。
鹭儿道:“请小主赐名。”
她知道,小主愿意赐名,那就算正式认可她了,也相信她刚才所言。至于认可到什么程度,且看她日后忠心与否以及能力如何了。
“荷边清露袭人衣,风里明蟾浴晓池。”安陵容语气温和:“不如就叫清荷吧!”
清荷福身行礼,愈发恭敬:“奴婢清荷多谢小主赐名。”
一旁的宝鹊有些羡慕地看着清荷,小主赐名,就代表了认可,是自己人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小主才会认可她,也给她赐个名呢。
安陵容瞧见宝鹊的神色,笑着对她道:“不如我也给你换个名字,可好。”
宝鹊喜笑颜开,“多谢小主。”
“那就叫清露吧,如何?”安陵容问道。
“奴婢清露谢小主赐名。”清露高高兴兴给安陵容行礼,又道:“清露这名一听,就知道与清荷姐姐的是一对,奴婢很喜欢。”
灵之见因着清荷方才那些话气氛有些沉闷,又见清荷的神色因揭开伤疤有些不好,故意玩笑道:“小主偏心,她们一个清荷,一个清露,一听就是一个宫里出来的。偏奴婢与她们不同,不像是小主身边伺候的。”
安陵容虚虚指了指她,笑说:“哟,快看看呐,咱们灵之姑娘这是醋了。”
屋里的奴才全都低声笑了起来,清荷心里的阴霾也随之一扫而空。
灵之原只是想玩笑几句,好打破方才那沉闷的气氛。谁知被小主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主惯爱打趣奴婢。”
“那我不打趣你了,那你说说吧,想换个什么名?”安陵容自是知道灵之不是真吃醋。
灵之佯装想了想,才道:“奴婢还是不换了。只是小主给奴婢赐名时没说个出处,清荷与清露的名字都有出处的,小主也说说奴婢名字的由来吧!”
“这个简单。你的名字来处是‘灵芝非庭草,辽鹤委池鹜’。寓意品性高洁,也是我对你的期许。不过是我觉得“芝”字使用之人太多,便换了“之”一字。”见灵之跟着默念一遍,安陵容问道:“可记住了?”
“记住了。”灵之笑道:“日后若是有人问奴婢名字的出处,奴婢就这么说。”
说着,她上前一手拉过清荷,一手拉过清露,亲昵道:“你们可记下了小主赐名时所念的诗句?”
清荷微笑着点头,“记下了。”
清露皱着眉心,懊恼道:“我没记住,这可如何是好?若是有人问我的名字出处,我回答不出来。”
清荷拍了拍她的手,道:“咱们的名字来自同一句诗,晚些时候我同你说。”
清露这才笑了起来,“多谢清荷姐姐。”
灵之点了点清露的额头,酸溜溜道:“这么快就叫上姐姐了?”
清露与灵之也相处了一段时日,知道她只是在玩笑罢了,所以并不着急解释,只是笑着。
清荷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该说什么好。
灵之忙道:“我在同清露玩笑呢,你别紧张。”
安陵容“扑哧”笑出声来:“一天天的没个正形。清荷才来,还与你不熟悉,又哪里知道你是个爱玩笑的人呢。”又对清荷道:“你别理她,她呀,就是张猴儿的油嘴。”
清荷这才笑了,看着也没那么拘谨了。
安陵容将屋里的所有奴才扫视一圈,敛容正色道:“你们跟着我,就是我的人了,咱们主仆日后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人护短,只要你们忠心,我自是会厚待你们,只要有我在一日,绝不让你们在宫里受亏待,被人欺辱了去。”
所有人都跪下,郑重道:“奴婢(奴才)等绝不背叛小主,誓死忠于小主,尽心尽力侍奉小主。”
安陵容心里涌起一股暖意,示意他们都起来,想了想说道:“如今已是深秋,夜里有霜,温度也降得厉害,小庄子和小德子在廊上上夜也不是个事儿,给他们一条厚被,让他们守在耳房里,别在廊上了。”
闻言,两人急忙谢了恩。
安陵容让清露与清荷赶紧将两人扶起来,又对灵之道:“你拿些银钱与小庄子去御膳房好好整治一桌酒菜,待会儿咱们早些吃晚饭,不分尊卑坐下一起吃,好好庆祝咱们有缘能聚在一处。”
话音刚落,只见人人都已热泪盈眶,纷纷感动于小主的爱护与宽厚。
只要能将所有人的心都收拢在手里,安陵容自然不吝啬做这样的事。
一顿晚饭吃得人人都很高兴,所有人的心好似更近了些。
按着皇帝之前翻牌子的规律,只要没有什么特别之事,皇帝今夜还是会翻安陵容的牌子,所以晚饭用得比平日里早了些,也没有喝酒。
果不其然,安陵容才用完晚膳不过半个时辰,小厦子就来了,皇帝让她早些去养心殿,一道说说话。
安陵容笑眯眯的给了小厦子不菲的赏赐,又赶紧梳妆换衣,指挥着为她上妆的清荷将她容貌的优势放大,最最主要的是妆容一定要轻薄,以免皇帝弄得一嘴的脂粉,那就不美了。
装扮完毕,见镜中自己装扮得宜,她便带着灵之去了养心殿。
到了养心殿东暖阁,一番行礼请安后,皇帝伸手拉着安陵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就着烛火的光照,皇帝细细端详着安陵容。他的眼力极好,自然是看出安陵容的妆容与平日里妃嫔们的有所不同,便道:“容儿的妆容似乎与旁人有些不同?”
依旧是清纯动人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保护欲,却又多了几分娇俏灵动之感,且妆面轻薄无暇,要不是他眼力好,或许还看不出她上了妆。
安陵容唇角微扬,笑意盈盈地说道:“臣妾整日待在自己宫里,心中虽时时挂念皇上,却也明白不能烦扰皇上。闲来无事时,臣妾便或看书解闷,或执笔作画,以打发没有皇上陪伴身边的时光。然而,久视字画,双目难免酸涩,也需要休息。可若真叫臣妾什么都不做,那思念皇上之情怕是会如潮水般将臣妾淹没殆尽。‘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诗句道尽了臣妾对皇上的思念,偏偏这相思之情最是磨人。因此,臣妾只好在其他事上多下些工夫,借此转移思愁。平日里臣妾也会亲自动手,调制一些脂粉,又研习妆容之道,希望能以更美好的姿态面见皇上,也让皇上见到臣妾时能稍展笑颜,身心愉悦。”
说着,她将娇俏的小脸凑近皇帝一些,期待的问道:“这是臣妾自己琢磨出来的妆容,也是特意打扮给皇上看的,皇上喜欢吗?”
“自是喜欢。这妆容很不错,也与你相得益彰,容儿真是蕙质兰心。”皇帝心情好时,说话自然也悦耳。
皇帝见她听得这话满面欢喜,捏了捏她柔软的小手,又问:“朕今早让人送的赏赐可看了?”
“自然看了。皇上所赐之物都是您的用心,臣妾实在欢喜得紧。尤其是一支梨花鎏金掐丝白玉簪,臣妾尤为喜欢。臣妾原本想戴上它,好让皇上也看看。”安陵容提起皇帝的赏赐时,眼眸中映着摇曳的烛火,仿佛碎了一池星光,熠熠生辉。
看着她这副模样,皇帝的心情更好了,问道:“既然喜欢,那怎么没戴?”
这支发簪是他吩咐苏培盛给安陵容送赏赐时,忽然想到了安陵容身上那若有似无的梨香,亲口吩咐苏培盛添进去的,当然知道。
这会儿一听到安陵容说尤其最喜欢这支发簪,只觉他们二人的审美果然一致,更觉她说的话句句都让他都满意。
若安陵容知晓他心中所想,那必然会说这叫提供情绪价值。
“本是想戴着的,可臣妾想着若是这次戴了,下次来伴驾时,又该戴什么给皇上看呢?有皇上赏的这支簪子珠玉在前,将臣妾的那一匣子首饰都衬托得有些逊色了,哪还敢戴出来献丑呢?到时候臣妾出丑没什么,就怕皇上觉得臣妾不美了,不喜欢臣妾了,那臣妾会该如何是好。”安陵容眨着一双清澈无辜的杏眼,可说出的话让皇帝心情很是愉悦,情绪价值提供得满满当当的。
“若只是如此,容儿倒无需担心,只要多些首饰,就不会有这种苦恼了。”皇帝心情一好,表现就是很直接,转头就叫了苏培盛进来,吩咐道:“去朕的私库里再给柔常在再挑些首饰,朕记得有套羊脂白玉兰花头面,还有一对点翠镶红玛瑙步摇,跟柔常在最是适宜。还有一套粉玛瑙珠串,品质上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