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心中虽因安陵容的得宠而泛起一丝酸涩,却也如同她自己说的那般,虽有些羡慕,并无嫉妒之意,自然也是为安陵容说话的。却不料此举换来华妃的一顿冷嘲热讽。
尽管华妃之语如刀,可沈眉庄心里的想法坚定,不曾因华妃的嘲讽而对安陵容生出不满与芥蒂。
在众妃嫔之中,除了沈眉庄对安陵容的得宠泰然自若外,敬嫔亦是如此。她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当初是自己不愿也不敢与华妃正面交锋,才渐渐被皇帝冷落。因此,对于安陵容如今的得宠,她的心湖并未泛起太多涟漪。
除她们两人外,其余妃嫔都不淡定了。只是有些人直接表现在脸上,而有些人却闷在心里,不过言语之间难免还是带了酸意出来。
毕竟在此之前,也只有华妃在潜邸时一连侍寝七日,之后又得了"椒房之宠"。可华妃是谁,这安陵容又是谁,她凭什么?
明明家世位分都不如她们的安陵容却这般得宠,一时之间,所有人或多或少些惶恐嫉恨,怕安陵容又是下一个如华妃般的宠妃。
前头一个华妃,后头一个安陵容,那后宫里还有她们的立足之地吗?
皇后自然也着急。华妃盛宠是因着年羹尧的原因,若是甄嬛在侍寝后也如这般得宠,她清楚这是纯元的原因,可安陵容却不一样。
安陵容既无令皇帝忌惮而不得不拉拢的显赫家世,朝中亦无如年羹尧那般需皇帝格外倚重的父兄,更不曾有半分与纯元皇后相似之处。她的得宠恰恰证明了是皇帝自己喜欢使然,也证明了她的不同。偏偏她还不是皇后特意提拔的人,这么一来,皇后哪里还能坐得住。
身为皇后,又不能直接表现不满,更不能拈酸吃醋,就只能话里有话的暗暗提点安陵容,让她劝皇帝雨露均沾。
可安陵容也只嘴上答应着,实际确实左耳进右耳出,根本就不劝说。
把皇帝往外推的事安陵容才不会去做,她要是去劝说了,只怕皇帝就会对她不满了。会觉得她心口不一,明明表现得那么爱他,恨不得时时刻刻能陪在他身边,转过头却又将他推出去。
她在皇帝面前营造的是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恨不得能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的这么一个人设,不可能为了皇后几句话就去改。
而且她觉得自己越是这般表现,只怕皇帝嘴上不说,心里却会因她深深爱慕自己而高兴呢。
她又不是皇后,要那贤德的名头来做什么。她更不是甄嬛,因为有纯元脸兜底,所以甄嬛劝皇帝雨露均沾时,只会让皇帝想起当初的纯元皇后,从而更加怜惜了。
同样的事,不同人说出来效果是不一样的。她走不了甄嬛那既能得了好处,又可以得名声的路。
安陵容侍寝的第六日去景仁宫请安时,皇后问起安陵容是否劝说皇帝雨露均沾一事,安陵容只是一脸羞赧地说自己无能,请皇后恕罪。
哪怕皇后心里有所不满,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即使她想挑安陵容的错,也没办法。因为安陵容也不曾恃宠而骄,这六日每天请安都来得早早的,对她也十分恭敬,根本挑不出错来。
皇后无法,只能在言语中尽量拱起华妃对安陵容的怒火,让华妃去想法子对付安陵容。
若华妃也做不到,她就只能去找太后了。
一连六日都是安陵容侍寝,眼瞧着皇帝还正在兴头上,约摸还会继续翻安陵容的牌子,华妃沉不住气了。
她害怕皇帝对安陵容的宠爱超过自己,也害怕皇帝将安陵容放在心上,迫切的想证明皇帝最疼爱的还是自己,可一时间又想不出好法子来,只能拿翊坤宫的瓷器来撒气。
颂芝只能硬着头劝慰怒火中烧的华妃。好容易让华妃消了些火气,谁知听到周宁海说皇帝又给安陵容赏赐了不少东西,华妃的怒气蹭一下又上来了。
眼见华妃怒气难消,颂芝只好让人去请丽嫔和曹贵人来。
丽嫔本身就不是个聪明的,哪里有什么好主意,说的话最容易火上浇油了。
听完丽嫔那喋喋不休的酸话,华妃不仅没消气,反而火气更大了,曹贵人只得劝解道:“娘娘何苦与柔常在置气,皇上对她不过是新鲜一阵罢了。等这股兴头过了,皇上哪里还记得她是谁呢?”
华妃咬牙切齿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只是一时新鲜,皇上就如此宠爱了,若是得了皇上的心意,那岂不是要越过本宫去?”
丽嫔不敢再言语,怕华妃拿自己撒气,只垂头当鹌鹑。
曹贵人见她如此不中用,只好继续劝说:“娘娘,她是什么身份,您又是什么身份,她哪里配与您比较?不过是有幸得了皇上一时的宠爱罢了,怎么可能越过娘娘去?宫里谁人不知皇上最宠爱的是娘娘您,前朝又最倚重年大将军,这是任谁都比不了的。”
“皇上自然最看中本宫和哥哥。”这话华妃虽是说到了华妃的心坎上,可依旧没能让她消气:“可安氏那个贱人一脸狐媚样,勾得皇上一连六日都翻她的牌子,若是今夜皇上再翻她的牌子,她岂不是要与本宫一样了。”
闻言,曹贵人便知华妃在意的症结在哪里了,稍稍松了一口气,才道:“娘娘若是不想她今夜再被翻牌子,也不是没有法子。”
华妃撇了曹贵人一眼,才道:“说说吧,你有什么法子。”
曹贵人轻笑道:“这满宫里皇上最在意的就是娘娘了,若娘娘身子有些不爽快,皇上哪里还有心情翻别人的牌子呢?”
瞧着华妃火气渐渐消散,思考起曹贵人的话来,颂芝也连忙附和道:“曹贵人说的是。娘娘何必为着小小一个柔常在大动肝火,凭她是谁,都越不过娘娘去。”
华妃想了想,颇觉有理,便道:“那就让周宁海跑一趟敬事房,将本宫的绿头牌挂起来,若是皇上问起,就说本宫身子不爽快。”
见华妃有了主意,也消了气,颂芝也松了一口气,赶紧道:“是。”
有了法子,华妃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对丽嫔和曹贵人也有了笑脸,又与她们二人说了几句,才将人打发离开。
出了翊坤宫,丽嫔与曹贵人对视一眼,皆放松下来。
回启祥宫的路上,丽嫔笑着对曹贵人夸了又夸。当然了,口中的抱怨与酸话自然也少不了。
曹贵人面上谦虚应和着,心里却无语极了。每次华妃动了火气,丽嫔先是火上浇油,接着就装鹌鹑不言不语。
再看她,不仅要为华妃出谋划策,还得小心翼翼地安抚华妃那随时可能爆发的怒火。更甚者,还要默默承受华妃无端的谩骂与苛责。
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才能到头?曹琴默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楚与疲惫,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深渊在缓缓将她吞噬。
初入潜邸时,她的日子过得艰难,为了能在王府中站稳脚跟、免受欺凌,便选择依附于华妃,意欲借其权势为自己谋得一方立足之地。
后来,她幸而怀了身孕,也是多亏了华妃的庇护,才得以平安诞下温宜。再之后进宫,若非将温宜记在华妃名下,她也不能亲自将温宜抚养身边。
她虽因华妃的权势而得了些好处,这确是事实。可这些年来,在华妃的手底下过活,她的日子又何曾好过呢?这些年来的如履薄冰,想起满是艰辛与隐忍。
华妃生气时,她要安抚;华妃责罚谩骂时,她只能低眉顺眼地承受。华妃遇事拿不定主意时,她还得出谋划策;而一旦华妃闯下祸端,担责的却是她。真是满心苦涩,难以言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养心殿里掌了灯。
皇帝端坐在西暖阁的书房中,手中执笔,正细细批阅着年羹尧自西北递来的请安折子。然而,随着目光扫过字里行间,他的眉头却渐渐蹙起。这看似寻常的请安折子里,却在末尾处特意问及华妃在宫中是否安好,言语隐约透出几分试探与暗示。
年羹尧措辞虽恭谨,却也暗藏锋芒,如同无声的提醒,要他善待华妃。被一个臣下这般无声的“威胁”,皇帝心中涌上一股隐怒,连指尖轻扣御案的节奏也缓了一瞬。
暖阁内烛火摇曳,照得那朱批愈发鲜艳刺目,而皇帝的面色却沉下来。
一旁的苏培盛感受到了皇帝隐隐压制的怒气,瞬间寒蝉若禁,一动也不敢动。
偏巧这时,敬事房总管徐进良领着两个小太监端着绿头牌走了进来,道:“请皇上翻牌子。”
皇帝心里正有气,遂眉头一皱,将手里的折子往桌上一扔,轻喝道:“没传你,进来呱噪什么?”
徐进良忙跪下道:“皇上,这时辰到了呀!”
皇帝原是准备翻安陵容的牌子,可余光撇见年羹尧的折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沉默须臾,才道:“那就华妃吧!”
徐进良为难道:“奏明皇上,华妃娘娘的绿头牌挂了起来。”
“为什么?”皇帝忍着不耐问道。
“午后,华妃娘娘身边的周宁海来了一趟,说是华妃娘娘身子有些不爽快,只怕不能侍奉皇上,让奴才将华妃娘娘的绿头牌挂起来。”徐进良哪里又琢磨不明白华妃此举之意?
可这事儿他又能怎么办?只能依言行事,若皇上问起,依言答话就是了。
皇帝自然清楚华妃这番举动的弦外之意,心中不禁冷笑。这些年羹尧兄妹,还真是愈发不知收敛了。
一个在请安折子里暗藏机锋,旁敲侧击地提醒他要宠爱华妃;一个则在后宫中恃宠而骄,明明已然是盛宠,却仍不知足。
连皇后都不曾多言,华妃竟连他翻牌子这等事也想插手,实在是太过跋扈。
可一想到西北安定还需要年羹尧,皇帝也不得不妥协一二。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华妃,还是那么爱使小性子。”
这话无人敢应和,苏培盛与徐进良全都低垂着头,只当没听见。
皇帝也不需要有人来应和他这话,不过是他随口一说之语罢了。
他缓缓睁开眼,眼里再无一丝对年羹尧与华妃兄妹的不满,语气平静道:“罢了,既然华妃身子不爽快,那朕就去翊坤宫瞧瞧她吧!”
“嗻。”徐进良暗暗舒了一口气,赶紧端着牌子与两个小太监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