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又坐了半个时辰,这才告辞离去。
送了沈眉庄出门,安陵容扶着清荷的手回到原处坐下,抬首吩咐道:“清露,你去将商枝叫来。”
清露应了一声下去,安陵容低头愣愣的看着自己腹部方向,心中升起一丝不敢置信。
虽然她不曾怀过孩子,却见过别人怀孕的样子,且她一向身体好,也不曾积食,不会无缘无故就干呕,除非……
安陵容摇了摇头,敛去纷乱的思绪,不管是什么结果,待会儿商枝来诊脉,自然会有答案,实在不必烦恼多思。
商枝来的极快,一进来就屈膝行礼:“小主可是身子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就是刚才吃点心时,觉得有些恶心腻味。你给我把把脉,看看是不是我猜测的那样。”安陵容伸出手。
商枝福至心灵,不再多言,静心为安陵容把脉。片刻后,商枝眉毛微微一动,脸上带着喜色,收回手退开两步,蹲身行礼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小主这是喜脉!”
安陵容微蹙的眉眼一松,猜测被证实了,她果然怀孕了。
一旁的清荷与清露也喜上眉梢,赶紧蹲身行礼,“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安陵容回过神来,忙让三人起来,问道:“商枝,我腹中的孩子多久了?”
商枝面上满是喜色,起身回道:“小主龙胎已满一月,且小主脉象有力,龙胎康健。”
安陵容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神情恍惚中还带着一丝忧虑。
清露凑到安陵容身边,疑惑道:“小主 ,这可是大喜事呀,您怎么看着有些不高兴呢?”
安陵容摇摇头,叹息道:“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我刚进宫不久,连升了两次位分不说,如今又有了身孕,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被满宫的眼睛都盯着。况且皇上已过而立之年,膝下皇嗣却不多,到底都是意外还是人为,谁又说得清楚呢?”
听得安陵容这么一说,清荷也担忧起来:“这可怎么办?”
商枝急忙说道:“小主如今有了身孕,还是不要思虑太多,这对安胎不利。小主尽管放心,奴婢虽医术不及太医,但也会竭尽全力护着小主腹中的龙胎,绝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给小主下伤胎之药。”
安陵容勉强笑道:“有你在,我自然不担心有人在我服用的药里做手脚,只是想让一个人意外小产,并非只有给安胎药动手脚一途,法子多的是。比如不小心被猫撞到腹部,比如走在路上踩到石子摔倒,再比如被人推倒……”
她说的这些,大多是皇后会用的手段,且还不止这些,谁知道皇后会怎么做,简直防不胜防。
商枝也惴惴不安起来:“那该如何是好?”
“容我好好想想。”安陵容静心思考起来。
片刻后,安陵容问商枝:“一般需要多久,就能诊出我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
商枝答道:“大约五个月左右。”
“这样啊!那你能不能趁着这段时日,调配出一种对母体和胎儿都无伤害,却能改变脉象的药?”安陵容又问。
商枝问道:“小主是想隐藏喜脉?”
安陵容摇头,“不是。就算想隐藏喜脉,最多也只能隐藏两个月,肚子总会大起来。而且不将喜脉报上去,我的绿头牌便不能挂起来,可我又不能侍寝,这也是件麻烦之事。况且这期间若是被人瞧了出来,或者为我诊平安脉的太医但凡有所怀疑说了出去,之后发生点什么“意外”,那只能怪我粗心,怨不得旁人。届时,即便我怀疑旁人害我,皇上也不会为我做主。毕竟是我自己隐瞒了有孕一事,宫里又无旁人知晓我已有孕,就只能是“意外”,也是我自己不当心。”
商枝不明所以道:“那小主的意思是……”
“我想要你调配的是能改变腹中胎儿性别脉象的药。”安陵容摸了摸肚子,轻声道:“若我怀的是个公主,这药便可以不用,倘若是个皇子,那我想改变胎儿的脉象,让太医诊出的是公主最好。只要宫里人人皆知我怀的是公主,那我这胎就能安稳许多,没有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费心费力去除掉一个公主。”
商枝明白安陵容的意思了,为难道:“奴婢无能,怕是调配不出小主想要的药。”
安陵容失落道:“是我为难你了。”
犹豫了须臾,商枝还是实话道:“其实奴婢倒也不是完全配不出来,只是这样的药必然是有一定的危害,奴婢是怕那样的药会伤害小主和龙胎的安危。”
安陵容眼睛一亮,“也就是说你能配出这样的药?”
商枝点头,“是。但是这样的药不安全,小主还是要慎用。”
安陵容沉吟道:“离太医诊出胎儿的性别还有四个月,这四个月你就专心调配以及改进此药。若是能调配出对母体和龙胎全无危害的药,那时看情况再考虑是否服用。倘若不能祛除此药的危害,那我便不用。其他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是,奴婢会竭尽全力为小主分忧。”商枝郑重道。
“你下去好好琢磨琢磨,需要用到什么药材,咱们想法子一点点弄来,不让旁人察觉出来。”安陵容吩咐道。
待商枝退下,安陵容对清露吩咐道:“你去一趟太医院,就说我早膳用多了积食,让赵太医来一趟。”
清露应声退下。
赵太医来的极快,前后不过两刻钟,就跟着清露进了殿。
安陵容免了对方请安,伸出手道:“今日辛苦赵太医了。”
赵太医躬了躬身子:“小主客气。”
搭上丝帛,赵太医垂首片刻,眉头动了动。随后他收回手退开两步,跪下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小主这是喜脉!”
安陵容惊喜道:“真的?”
赵太医面上也是喜色,又躬了躬身子:“千真万确。小主龙胎刚满一月,不过小主脉象有力,龙胎安好。”
安陵容喜不自胜:“好,太好了。”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忙不迭道:“赵太医,我这头一遭有孕,不知平日要注意些什么?往后我腹中龙胎还要仰仗你了。”
赵太医忙摆摆手:“小主客气了,这本就是微臣应尽之责,哪里说得上仰仗二字。如今小主月份不足,平日里多注意歇息便是,便是安胎药也不必用的。”
“如此,便多谢赵太医了。只是今日之事,还请赵太医暂且保密。”见赵太医面露难色,安陵容继续道:“我只是想请赵太医帮我隐瞒几日罢了。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届时我自会告知皇上知晓,也让皇上高兴高兴。”
赵太医明了,只是隐瞒几天罢了,他不介意卖这个人情,点了点头:“小主放心,微臣知道该如何做。”
“有劳赵太医了。”安陵容转头吩咐清荷:“雪天难行,劳烦赵太医跑一趟,你替我送一送赵太医,请赵太医喝杯茶。”
清荷应声屈膝,从袖中拿出个荷包,将荷包递给赵太医,又领着对方出去。
安陵容脑中却在思索着,自己这一胎到底该如何才能保全。尤其是前面几个月,若是商枝调配出她想要的药,那么只要安全度过前面五个月,等到太医诊出她腹中的是公主,皇后估计不会再对她腹中的孩子动手。
如果商枝调配不出她需要的药,而她又确诊了怀的是男胎,只怕想要保全此胎就难了,可是再难她也要做到。
其实也有其他法子,最好从皇帝身上下手。只要让皇帝足够重视这胎,再赐她一个嬷嬷看顾此胎,皇后想要动手便会有些束手束脚,花费的心思与时间也会更多。没有一击必中的法子,皇后便不会轻举妄动,这么一拖延下来,至少前面几个月也能安稳不少。
只要不发生被猫撞,踩到石子摔倒等“意外”,皇后想从香料或者安胎药上下手就更难了。于香料一道上,她自己就能闻出不对之处,若从她服用的安胎药上下手,又有商枝把关。
如果皇后想对她用麝香,那就最好了。正好她对麝香“过敏”,皇后还不知道此事,只要皇后敢送染了麝香的东西来,她就敢“过敏”晕倒,再让皇帝知晓此事。
届时都不用她刻意上眼药,皇帝就能明白其中缘由。那时皇后要如何同皇帝解释,会推谁出来顶罪就不关她的事了。
即便皇帝最后不追究,但心里总是埋了根刺,也会警告皇后。日后她这胎不出事就罢了,要是出事,皇帝大概率会优先怀疑是皇后动的手,毕竟皇后可是有前科的。
而皇后自然也会想到这点,所以对她这胎就更加束手束脚起来。
如此一来,她这胎就能安稳许多。要是商枝能调配出她需要的药,那她这胎就更加安全了。
如今她只能祈祷,商枝给力些。
大年三十很快就到了,除夕这日宫里要举办宫宴,除了被皇后恩准留在碎玉轩养病,不必去赴宴的甄嬛,宫里所有妃嫔全都去了宫宴。
宫宴上除了妃嫔,自然还有皇室宗亲。
待众人行礼请安后,皇帝笑道:“今儿是家宴,不必拘束,坐吧。”
“皇兄每回都说不必拘束,可是按照规矩来呀,还是拘束。”底下传出一道清越爽朗的声音,隐隐带着笑,亲近之意很是明显。
皇帝抬眼看去,见是果郡王允礼,为展现兄友弟恭,便也笑着打趣:“这话也就十七弟会说,他最怕拘束。今儿不逃席、不迟到,已经是很难得了。”
在场众人听了皆是开怀一笑。
只听果郡王又道:“今日团聚守岁,臣弟怎么能迟到。”说罢,端起酒杯起身,对着皇帝遥遥一敬:“先敬皇兄一杯,祝皇兄万岁安康,大清国泰民安。”
“好。”皇帝朗声一笑。
皇后也起身举杯:“祝皇上颐安百益,福寿永年。”
话落,众妃嫔以及皇室宗亲全都站起身举杯,齐齐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皇帝也端起了酒,而后一饮而尽。
众人跟着一起饮尽。当然了,安陵容只是用嘴唇沾了沾,并未喝下,反正也没人注意她。而她身边坐着的是沈眉庄,就算看到了她杯里的酒不曾减少,也不会多说什么。
因为年羹尧午间传来的捷报,皇帝今日很是高兴,笑容也多了许多,还当众夸了年家,又与华妃单独喝了杯酒。
之后众人乐呵的说着话,又自在地欣赏着歌舞。
安陵容侧头凑近沈眉庄,低声问道:“听说皇上最看重怡亲王,今日宫宴怎么不见怡亲王?”
她是真的很好奇这个,为啥一直不曾听到怡亲王胤祥的消息啊?她又不好去问皇帝,免得皇帝还以为她有什么想法。问宫人,他们知道的也不多,今日总算可以趁机问问沈眉庄了。
按着沈自山的官位,知道的事应该不少,沈眉庄进宫前应该也会同她说上一些。
沈眉庄微微侧目,左右环顾了一番,见四周无人留意,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怡亲王在先帝年间曾被幽禁于养蜂夹道十年。那地方,夏日酷热如火炉,冬日却又冷若冰窖,简直度日如年。怡亲王在那样的环境里熬了十年,身体也因此被彻底拖垮。自出来后,他便常年病痛缠身,尤其到了寒冬时节,更是卧床不起。皇上顾念他身体虚弱,便只让他安心在家养病,无需出席宫宴。不过,皇上的确很是看重怡亲王,年礼比其他王爷都要丰厚,且早早地便差人送去了怡亲王府。”
“原来如此。”安陵容点点头。
原来这个世界的怡亲王身体比历史上的更差,经常卧床养病,所以很少出席宫宴。加上怡亲王年岁也不算小了,又早已娶了福晋侧福晋,自是比不得年轻潇洒又没有娶妻的果郡王招女子喜欢,于是乎在宫里提及果郡王的宫女比比皆是,反而说起怡亲王的几乎没有。
再一个,皇帝高调的展现出对果郡王的看重,可其实也就是面子工程而已,实际并不重用,真正被重用的反而是行事低调的怡亲王。而宫人接收到的是皇帝看重果郡王,却并不知其中的深意,自然就以为皇帝最看重的弟弟是果郡王,便忽略了怡亲王。
也是,身为“常务副皇帝”的怡亲王忙得要死,只恨不得一人掰开成好几个来用。估计平日里除了上朝,或者皇帝召见,亦或是他有要紧的政事禀报,几乎就不进宫,忙着完成皇帝吩咐下去的事,哪里得空同宫女们说笑。
哪里会如果郡王一般像个花蝴蝶一样在宫里四处闲逛,遇到个或生气或难过或生病的宫女,都要上前安慰一番,这才让他在宫里名气如此之大,也让宫女如此喜欢。
沈眉庄好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安陵容笑道:“就是偶然听宫人说怡亲王是皇上最看重的兄弟,却未在宫宴上看到他的身影,一时好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