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离开后,春禧殿便落了锁,安陵容叫了小庄子进来,“今夜辛苦你了,让你大晚上的去倚梅园受冻。”
小庄子摇头道:“小主待奴才们宽厚,奴才能为小主做事心里高兴,不辛苦。”
安陵容让灵之搬了张凳子来,让小庄子坐下,“先坐下暖暖身子。”待人坐下后,才问:“今夜在倚梅园,可有遇见了谁?”
小庄子点头:“果然不出小主所料,奴才的确遇到了两人。奴才守在倚梅园里,不多时便来一个莳弄花草的小宫女,她一边剪着花枝,一边嘴里念念叨叨的,奴才听不清她嘟哝着什么,也不敢上前,怕惊动了她。约摸小半个时辰后,奴才听到一阵脚步声走来,便赶紧躲了起来,那小宫女也敏捷地躲了起来。影影绰绰间,只见一位穿着白色狐裘斗篷,手提灯笼的女子来了倚梅园。之后她似乎将什么东西挂在梅枝上,就开始祈愿。”
清露好奇道:“她祈了什么愿?”
小庄子挠了挠脑门,边回忆边道:“奴才听得不清,似乎是愿父母妹妹安康顺遂,能在宫中平安一世之类的话。对了,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大了一些,奴才倒是听清楚了。”
“快说快说。”清露催促道。
“好像是什么‘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小庄子想了想,肯定道:“没错,就是这个。”
果然就是甄嬛,那躲起来的小宫女是余莺儿了。即便皇帝与果郡王没去倚梅园,但甄嬛和余莺儿还是去了。
不知道甄嬛与果郡王还有没有缘分,余莺儿还会不会再成为妃嫔。
她不后悔今日故意阻拦皇帝去倚梅园,她这举动还救了余莺儿的性命呢。当宫女虽然辛苦了些,但好歹有命在呀!若是没了性命,一切的念想都是枉然。
至于果郡王之后与甄嬛还会不会纠缠不清,她不在乎,反正只要别影响到她就成了。
清荷问道:“小主,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啊?”
“这句诗原是‘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意是说北风若懂得怜惜梅花之意,便请勿轻易摧折它,表达对高洁梅花的珍惜。但这人将‘朔风’改成了‘逆风’,意在借花喻人,可解释为在逆境中也要坚守心志,也有渴望被命运眷顾的意思。”安陵容耐心为他们解释。
“原来如此。”清荷点点头。
安陵容问:“除此之外,还有吗?”
“那女子在倚梅园里又站了一会儿,才离开。”小庄子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像递给安陵容:“那女子离开后,那躲起来的宫女又剪了几枝梅花,也离开了。奴才确定了倚梅园内再无旁人,这才去了那女子站的地方,在雪地里看到了这张小像,便带了回来。”
安陵容接过小像端详起来,小允子的手挺巧的,剪的这小像有五六分像甄嬛,却也与浣碧有两三分相似。估计是因为浣碧与甄嬛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所以浣碧与甄嬛有些相像,这小像晃眼看着才与浣碧也有相似之处。
灵之也仔细看着小像,忽然“呀”了一声,看着安陵容犹豫道:“小主,奴婢觉得这小像有些眼熟。”
安陵容笑了笑:“看出来了?”
瞧着安陵容的态度,灵之确定了心中所想,点头道:“是。小主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
安陵容点点头,却没有言语。
清荷、商枝与清露三人没见过甄嬛,所以并不知道,见小主与灵之打着哑谜,皆一头雾水。
安陵容惯常带在身边随侍的是灵之,所以灵之时常能见到甄嬛,自然能看出来这小像与甄嬛相似。甄嬛禁足前清荷与商枝还没来春禧殿,清露年纪也小,安陵容怕她出去会不小心得罪高位妃嫔,便让她留在春禧殿。所以她们三人一直没见过甄嬛,自然不知道。
小庄子倒是有些猜测,今夜那女子所穿的斗篷一看就不是宫女所能用的,必定的宫里的小主。而今夜有宫宴,各位娘娘小主都去了宫宴,唯有一人得了恩准不用去,那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可见安陵容没有要说的意思,小庄子只做不知,紧闭嘴巴,什么都没说。
清荷三人见安陵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灵之也闭口不言,小庄子垂着头,也懂事的没有多问。
宫里的生存法则之一,那就是不该问的别问,尤其是主子不愿说的事,最好别去探究,否则极有可能因此而丢了性命。
若是主子要说,那听着就是,不要随意发表自己的想法,更不要乱出主意,否则会被主子认为心太大,或者被主子推出去背锅。
当然了,她们不认为安陵容会是这样狠辣的主子,但该遵循的规矩也不能因小主宽厚就忘了,这可是犯了忌讳的。
安陵容凝视着手中的小像,思绪万千。她不会用这小像去做那种污蔑女子名节的恶心之事,那般行径,连想一想都令她觉得不堪。即便甄嬛日后真的与果郡王纠缠不清,是否会被发现,会不会因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那也与她无关。
同为女子,她不用如此恶心的手段去陷害旁人,这也是她的底线。
她将手中的小像丢进炭盆里,待小像化为灰烬,才道:“今日的事,你们听过就忘了吧,日后不许再提。”
“是。”众人赶紧应下。
第二日请安时,所有人都因安陵容有孕一事,说着酸话,可惜当事人不在,听不见她们的酸言酸语。
另一边,安陵容等来了皇帝指派的御前姑姑以及流水似的赏赐。
巧合的是,正是她想要的芳菲。
安陵容很是惊喜,询问过芳菲姑姑后,才知道原来是苏培盛去挑人时,得知芳菲曾做过她的教习姑姑,对她也算是熟悉,又深谙女子有孕时的吃食与忌讳,便想卖她个好,才将芳菲指派了过来。
不管苏培盛此举有什么想法,但不得不说他极会看眼色行事,办事也很贴心周到。见皇帝重视她这胎,又宠爱她这个人,便顺水推舟给她卖个人情。以后有机会,看情况还他这个人情就是了。
请安结束后,皇后得知皇帝让人送来不少赏赐以及指派了御前姑姑去春禧殿,心里虽不得劲,却也紧随其后,送了不少赏赐给安陵容。
其中就混有浸染了麝香的料子与两支精美的发钗。
商枝将浸染了麝香的料子与发钗挑了出来,安陵容吩咐灵之将她的特制的手绢拿来,在手上、脖子上擦了擦,便直接让人去请了赵太医,说自己又起了红疹,很是不舒服。
赵太医知道柔贵人对麝香过敏,明白是有人想谋害柔贵人的龙胎,却因为皇帝的封口令,依旧含糊其辞,只说是香料过敏。开了保胎药,又留下对有孕之人无妨碍的药膏后,拿着柔贵人赏给他的金瓜子直接去了养心殿。
皇帝听说是皇后赏赐的衣料首饰中含有麝香导致安陵容过敏了,勃然大怒。问过赵太医,得知安陵容并不知晓因为什么过敏,这才放心。
“此事朕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柔贵人因何而过敏不要说出去,朕不希望再有旁人知晓,包括柔贵人,明白了吗?”皇帝敲打道。
赵太医忙躬身道:“是,微臣明白。此事不会从微臣口中透露出半句。”
他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怕旁人知道柔贵人因麝香过敏从而联想到翊坤宫里的欢宜香,尤其不能让华妃知道此事。
皇帝满意点头:“下去吧,好好照看柔贵人这胎。”
“是,微臣告退。”赵太医躬身退下。
想到皇后给安陵容送的料子首饰里有麝香,皇帝的脸黑沉如墨。不管皇后是有意还是无心,这些东西的确送到了安陵容手里,而安陵容要不是过敏,只怕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了浸染麝香的料子首饰,结果会如何不用多说。
为了皇嗣,他不能再装作不知,特地去了躺春禧殿,好一阵安慰安陵容。
“皇后贤惠给你送了衣料首饰,不曾想容儿对香料过敏,是皇后的疏忽,回头朕让皇后再给你补上。”
安陵容见皇帝有意隐瞒麝香一事,只含糊说她香料过敏,怕她知晓欢宜香的秘密,也怕此事传到华妃耳中,便只做不知,低头浅笑道:“是臣妾的不是,皇后娘娘也不知情。想来是低下的奴才办事不力,怪不得皇后娘娘。”
皇帝眉心皱了起来,只是奴才办事不力,皇后真的不知道这些东西里有麝香?他看不见得,宫里的料子都是进贡的,织造局的人是嫌脖子上的脑袋太稳,才敢在进贡的料子里浸染上麝香吗?
此事要是查出来,织造局的那些个人可是要被抄家流放砍头的,他们真有这个胆子吗?
进贡来的料子没问题,有问题的就是宫里的人了。内务府那些奴才可没有这个胆子,敢这么做的人要么是不怕被查出来,要么就是没人敢去查的人。
料子从景仁宫出来之前,一直存放在皇后的库房里,若是皇后身边的奴才动的手脚,而皇后不知情,那只能说皇后御下不力。连自己宫里的奴才都管不好,何谈管理整个后宫,还不如不要做这个皇后了。
若皇后知晓此事,那皇后就是想谋害皇嗣了,简直是其心可诛。
当然了,即便想明白此事,皇帝也不会同安陵容多言,不管是大清的国母管理不了后宫,御下不严也好,还是一国之母要谋害皇嗣也罢,都是有损颜面之事,他哪里会说出来。
见安陵容并未起疑,皇帝心中大石方才落地,随即轻轻揽住她,语气温柔:“朕听太医提起,有孕的女子最好莫要用香料,容儿还是少沾染这些为妙。”
安陵容依偎在皇帝怀中,声音娇柔似水:“芳菲姑姑也提醒过臣妾了,臣妾也让人将屋里所有的香料都收了起来。只是臣妾还是不够细致,幸亏有芳菲姑姑时刻提点着,更难得的是皇上待臣妾如此细心,事事都为臣妾考虑周全。”她微微仰起头,眼波流转间满是爱恋,轻轻在皇帝的下巴落下一吻,眸光盈盈:“若非皇上处处为臣妾着想,臣妾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皇帝很是受用,心情也好了不少:“你年纪还小,一些事考虑不那么周全也无妨,日后有芳菲在你身边看顾着,朕也能放心些。”
“臣妾如今有孕,太后的寿康宫离这儿不远,臣妾想去拜见太后。只是……”安陵容微微垂眸,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帕子,声音里透着几分不安,“只是臣妾位分低,未经太后传召,贸然去寿康宫,反倒失了礼数。”
皇帝与太后虽不算亲近,但到底是自己的亲额娘,嫔妃有孕这样的喜事,又怎会不想与她分享这份喜悦?可一想到太后对他膝下的孩子都不甚亲近,心里又别扭起来。
他眉头微蹙,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太医说过,近日天寒路滑,让你不要出门走动。太后那边,待朕明日得空亲自去一趟便是。”
“臣妾听皇上的。”安陵容摸了摸肚子,忐忑道:“也不知太后会不会喜欢臣妾腹中的孩子。”
“你腹中的孩子是太后的亲皇孙,她定然会喜欢的。”皇帝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慎重,像是在安抚,又似在为自己找一个周全的托辞。
他也不知道太后是否会喜欢安陵容腹中的孩子,毕竟太后与他不算亲近,更何况是他的孩子。若是十四弟后院里的女人有了身孕,太后只怕会很高兴吧!
想到此处,皇帝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沉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太后心里记挂的从来都只有十四弟,对十四弟的子嗣关怀备至,对自己的孩子却不亲近。
他不由得想,太后是不是对自己不满已久,才借着身体抱恙的由头,对自己的子嗣漠不关心,甚至对后宫之事也一概冷眼旁观。那隐隐的疏离与冷淡,像针一样刺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皇帝心里不快,便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安陵容自然察觉到了皇帝心里的不快,反正自己要在皇帝心里扎刺的目的已然达成,自然不会再继续纠缠于这个话题。
她轻轻一笑,转而与皇帝谈及孩子胎教之事,撒娇着让皇帝得空时常来给孩子念念书,这样孩子生出来才会聪慧。
对于这个说法皇帝只觉新奇,加之也经不住安陵容的撒娇痴缠,自然是答应了得空就会来给孩子念书,与安陵容一起给孩子做胎教之事。
两人又腻歪了小半个时辰,皇帝才离开春禧殿。临走前,皇帝让人带走了皇后送来的所有东西,直接去了景仁宫。
见皇帝这个时候来景仁宫,皇后心下欢喜,忙让人上了皇帝在冬日里最喜欢的普洱。
皇帝没空与皇后闲聊,也不多言,只看了苏培盛一眼。
皇后见状,心里生出不妙之感,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
苏培盛领着宫人将从春禧殿带来的东西都放在桌子上,又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