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水袋

尹时清“将军。”

严浩翔的副将尹时清追上他的马。

尹时清“传……传芳公主不肯吃东西。”

战俘而已，士兵多数对敌国人保持敌意，但姑娘家不太一样，又是将军嘱咐要好生照看的姑娘，遣词造句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尹时清还是没敢冒犯。

严浩翔扭头，尹时清手中提着原封不动的食盒。军人活得粗糙些，随身带的干粮足以度日，他却知道，从小锦衣玉食的传芳公主定是娇气的，那些个干饼子牛肉干，她能不能咬动都成问题。食盒里的东西是他一早派人到驿站附近的食肆买的，比不上宫中东西精致，但于行军人而言已是奢侈。

他眯了眯眼，把食盒接过来，转身纵马向队伍中的马车处。

脚尖轻点，人已经掀开轿帘，苍白而美艳的一张小脸映入眼帘。

温弥“将……将军。”

声音显得有些虚弱。

严浩翔一怔，本来的不耐忽然散了个干净。他松开紧蹙的眉头，又放缓了声音。

严浩翔“不舒服？”

真不是温弥想作天作地，她也是头回坐上古代的马车，没想到跟电视剧里完全不一样，看着金尊玉贵，驾驶马车的车夫就是临时挑了几个兵轮流上，没一个有经验，没一个懂怜香惜玉，一个比一个乱七八糟，一路又是颠簸又是时急时缓，把她晕车的毛病都逼出来了。

她抿了抿干裂的唇，没忘了扯出两句文绉绉的话。

温弥“我无碍，多谢将军挂怀。”

严浩翔没理会她的强撑，高高大大的人铠甲披身，就这样挤进这辆临时买来的小马车里。他与这军中大多数人不同，大多数时候行为举止并不粗犷，瞧得出是好家教出来的公子哥，但难免动作间也流露出少许粗枝大叶的意味来，他从怀中胡乱摸了摸，掏出一个水袋来，随手扔进她怀里。

温弥挑了挑眉。

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他摸了摸鼻子。

严浩翔“早晨刚洗过，我还没用过，你，你喝点吧。”

小将军比她想象中还要纯情。

温弥依旧虚弱得很，眼里就闪出点兴味盎然的光来。

她也没推诿，这些个士兵大哥糙得要命，没一个想起来人不喝水会死，马车上连点露水都没准备，早给她渴得七窍生烟，拿起水袋来咕咚咕咚喝了个舒坦。

她眼眸里亮晶晶，喝完立刻又把东西递回对方手里。

温弥“这么久没喝水，将军也该渴了吧？”

宣朝时封建思想盛行，宣朝女子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女则》《女训》常常挂在嘴边，严浩翔接触女人不多，但家中也有姐妹，武将家里女子已算是不拘小节，与眼前这姑娘比起来，却都还是相差甚远。

他没看错对方表情，赤/裸裸的调戏。

喉头动了动，手里捏着水袋，他犹豫。女人眉毛又扬起来。

温弥“严将军嫌弃我？”

温弥“还是说，你不敢？”

这几口水真有用，眼瞧着她是恢复了活力，连胆子都好大，不由分说往前凑了凑，亮堂堂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她讲话慢悠悠的，声音柔婉，刚饮过水的红唇闪过水润的光泽。

温弥“小将军，纯得很呐。”

大约是轧到了石头，马车猛然一晃，少女失去平衡，就这样撞进面前人怀中。不太浪漫，他一身盔甲硬过石头，撞得她脑袋瓜生疼。

但这只是她的单方面感受。

严浩翔下意识揽住那纤细的腰，将她完全护住。又是那样霸道的香气，张扬地钻进鼻腔，掠夺他的全部注意力。手下的触感也是，那么纤瘦的腰肢，软得要人贪恋，像把上好的绸缎搂进怀里。

他怔怔的，低头能看见女孩的发旋——军中没有女眷，而温弥自不可能有本事给自己如古代人一般盘发，她是披散了头发，柔顺得不可思议。瀑布一样的黑发，衬得她的脸如玉无瑕。

温弥“将军。”

温弥轻轻笑了。

温弥“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呀？”

像被炭火灼烧，严浩翔立刻松开了手，手心还烫，烫到心窝里。怀里只剩下水袋，他就这样忘了前因后果，拧开来咕咚咕咚喝尽剩下所有水，以为这样就可以浇灭那把火。然后他收起水袋，对面那双眼又笑盈盈。

脸好烫，比被炭火灼烧更烫。

严浩翔“好些了就把东西吃了。”

大手撩起车帘，大块头的将军落荒而逃，临出去以前脑袋还险些撞上门框。

温弥留在车厢里咯咯轻笑着。活生生的严浩翔啊，活生生的严将军，就在她面前，比历史上苍白文字勾勒出的更生动。

更值得爱，更值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