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狡猾

晓春，天亮得早许多，范丞丞兴冲冲地来，手里摞着几个精美的盒子，一见江此意就怼到她眼前：

范丞丞“给你，快去换上！”

江此意难得吓一跳，将盒子接过放在柜台上，将其中最大的那一个打开来看，里头是一件吊带白色A字长裙，款式简单而精致，裙摆点缀些许羽毛，倒与今日的主题《天鹅湖》相衬。裙子材质触手温润，想也知价值不菲。

她存世千年，大半时间避世而居，像这样的礼服甚少上身，一时倒有些新奇。

江此意“怎么想起来给我这个？”

范丞丞“毕竟是生日这样的大日子啊。”

范丞丞理所当然。

范丞丞“发出去的请帖可说你是我女朋友了，别丢我的份儿呀。”

威风对“演出”的定义很刁钻，观众席要高朋满座，江此意的圈子小得惊人，能在人前露面的只有两个，想来裴涵泠也不会相信，最后还是范少爷动用了自己的人脉，说是送一场演出给自己的挚爱，裴涵泠那边理解成太太，宾客当然认为是女友。他请来的多是津渡那些二代，也不至于在长辈里头闹太大。相应的，租下剧院等一应事宜他一并掏了钱——江小姐看上去对一切都不太在意，除了柜台里头存着的钱。

江此意想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将盒子收好要去换衣服，听见他又开口。

范丞丞“说起来，你真正的生日是哪天？”

人活在世有哪个日子真正值得年年庆祝？范丞丞不重视什么年节，倒是生日这样大的日子，他妈妈带着他过鬼门关，两个人都应该庆祝一下劫后余生。

江此意回想片刻，而后诚实地摇了摇头：

江此意“忘了。”

不是敷衍，活过的日子太多，每一天就都成了一个样。她自小跟在录芩身边，没见过父母，更不会有过生日的机会。

范丞丞怔了一怔，随后两手一拍：

范丞丞“那就今天吧！”

范丞丞“江此意，以后今天就是你的生日，怎么样？”

江此意“要生日干什么？”

没有反驳他的意思，只是她当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义。

范丞丞“吃蛋糕、收礼物。”

范丞丞“这是第一年。”

范丞丞敲了敲眼前的盒子。

范丞丞“以后，我每年都给你送件生日礼物，怎么样？”

江此意哑然失笑。

江此意“你最多也就能送一百年吧。”

一百年啊，听上去好长，在她漫长的生命里不过弹指一挥间。就像范丞丞，就像衹畏里头这些鬼魂的存在一样，短暂地与她相逢，而后如流星划过，连拖尾都了无痕迹。

而范丞丞更清楚，不是一百年，没有一百年了。

他干涩地笑起来。

范丞丞“我做鬼也能给你送啊，我到时候就留遗嘱，让我家里专门安排人，每年都给我烧点东西下来。”

江此意“……那也就只有八九十来年的光景吧。”

他描绘的场景，好像未来一百年，还有他逝世后的十年，他们都会在一起似的。江此意脑海中竟慢慢有了画面，而当想到做鬼十年以后的分别，她竟有一瞬的怅然若失。

千年前她常去的茶馆毁于战火，百年前最爱的戏园子里头的台柱子给国家当卧底打探情报，死在敌人的枪下，门前的茉莉死了一盆又换一盆，道别的事她经历很多，亲手送走更多，初时不舍，后来都变成麻木。

范丞丞“只是我不在了，礼物还是能照旧给你的嘛。”

范丞丞“再说，你有法子让我不要魂飞魄散的，对吧？”

江此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范丞丞好狡猾，这时候提出要她作弊，偏偏她心动。她想，大不了求到录芩那里去，给他点化，一辈子做个微末小仙在她身边打杂也挺好。

然后她猛然怔住——她都在想什么？

难怪那日录芩留下叮嘱，这些年，始终还是她最了解她。

江此意“我先去换衣服了。”

平日里波澜不惊的仙人抱着盒子步履匆匆，留下范丞丞在原地立着。

为这等场合，江此意本打算拿出自己珍藏几十年的老旗袍，如今这件倒更应景，便没多说什么，转身去换了衣服，连同其他盒子里一应俱全的鞋子配饰。津渡春日乍暖还寒，他甚至还贴心地配了一条小皮草。

小高跟在地面上轻敲，后室的门拉开，满室宜人茉莉香气里，美人莲步轻移，现于人前。纯白的衣裙中和了她眉目的艳丽，成就一种没有攻击性的美，未施粉黛更显明眸红唇，于是冰肌玉骨，长发摇晃间，双眼水意澄明。

范丞丞能看见她颈子上那串他精心挑选的水晶项链不如她双眼明亮，也能知道自己颈间碧玉珠骤然滚烫，剧烈跳动起来。

盂荮“此意——太漂亮了！”

在他回神以前，盂荮最先不吝啬她的赞美。她上前围着江此意绕了一圈，每句话都真心实意：

盂荮“我就说嘛，仙女就应该这样打扮，这才叫仙气飘飘呢。”

江此意淡笑，又扭头看向范丞丞，摆了摆手：

江此意“谢了啊。”

喉头微动，是咽下本已到嘴边的惊叹。范丞丞强作镇定，转过身去。

范丞丞“走吧，我带你去做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