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整，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
“晚上好啊，大哥哥。”
旭打开门的时候，有些意外地发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下午遇见的那个小叫花子。“祝你好梦呀。”
“你一个人？”旭把门略微多打开了一些，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外面。
“就我一个人。”小叫花子笑道：“不是大哥哥你让我单独来找你的吗？”
旭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
“可以啊，我下午还真被你唬住了。”旭将大门完全打开，做出一个欢迎的姿势：“请进。”
“大哥哥可以叫我穆琪瑞”
小叫花子坐下后，自报了姓名。“不知道大哥哥该怎么称呼？”
“我吗？”
关上门后，旭回头打量了一下穆琪瑞，他发现穆琪瑞说话的口气已经没有下午那时候的讨好腔调了。
“我大名叫韩旭——韩服的韩，旭日的旭。”说着，旭就在穆琪瑞的对面坐下。“不过你对我的绰号更熟悉吧？”
“我可以问问是什么吗？”穆琪瑞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
“你小小年纪就学会抽烟了？这可不好啊。烟这东西还是戒了最好，要不然得了肺癌可就完了。”旭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谢谢大哥哥关心我。我也知道不好，但有时候想不抽都难啊。”穆琪瑞笑着弹了弹烟灰。
“阴阳猫。”
穆琪瑞刚吸进一口烟气，听到韩旭说出这三个字，顿时猛烈咳嗽起来。
韩旭走过去拍了拍穆琪瑞的后背。“你看你，呛着了吧？”
“你就是……咳咳……你就是那个阴阳猫？”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穆琪瑞一边抹呛出来的眼泪，一边抬头看韩旭，瞳孔地震：“光看外表真是看不出来……你不是在骗我吧？”
“你不也是吗？”
韩旭呵呵笑了几声。“虽然只是个地方小帮派，但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也算厉害了。”
“多谢夸奖。”穆琪瑞拱了拱手：“不过，说真的。如果大哥哥你是哪个阴阳猫的话……我们也是惹不起啊。你要真是他，那你应该知道公会现在有多忌讳那些和你发生过接触的人——”
“那你应该也知道了吧？我为什么说我不爱做梦。”
旭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盯着穆琪瑞。“你打算离开吗？”
“……”
穆琪瑞有些紧张地和韩旭对视着，在吞咽了好几次口水后，才问道：“我要是现在就走，你会杀了我对吧？”
“不。”韩旭摇了摇头。“我韩旭可不是那些不合作就干掉对方的杂碎一样，合不合作由你来选择。”
“少骗人了。”穆琪瑞抹了一把冷汗。
“为什么这么说？”
“不瞒你说，工会那边也有我们的人。”穆琪瑞接着说道：“要不就连这行生意都做不下去。”
“他们给你打过预防针了？”
“你杀过不少人吧？”穆琪瑞用手指比划起一个方框：“你的那种照片，内容很不妙的照片，公会手上是有不少的——那天他们直接去了我们的‘家园’，给每个兄弟都展示了一遍，还特别交代过我们，一旦发现你的行踪，必须立刻上报，否则——”
“那你信吗？”韩旭打断了穆琪瑞的话。
“信什么？”
“他们的说法啊，还有哪些照片里的东西？”韩旭补充道。
“说实话，不敢不信。”穆琪瑞摇了摇头。“最近风头紧了，就连我们的弟兄，也得一周一次接受检测。”
“那你还敢把这些事告诉我啊？”韩旭笑起来：“你不怕他们追究你的责任？”
“嘿嘿，好汉不吃眼前亏嘛。”穆琪瑞挠了挠头。
“怎么，还在怕我杀你灭口啊？我说真的，你现在要走真的可以——我发誓，我阴阳猫韩旭，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杀你。”
“哎呀，大哥哥你就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嘛……”
“我没开玩笑，要是我想威胁你，我早就这么做了。”
“好了好了，想说什么事的话就直接说吧。”穆琪瑞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我人都已经在这了——”
“事情一会儿再说，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我？”
“拜托，你可是和公会做对的人啊！”
穆琪瑞突然冲着韩旭吼了起来。“你可是跟公会做对了那么久，还安然无恙活到现在的人啊，你是能在魔鬼的追杀下活下来的人啊！要知道这里是锋源，虽然我没上过几年学，那我也知道和魔鬼做对的只可能是魔鬼。我已经够配合了，你就饶了我吧。你想要我怎样？要杀要剐，还是给你当牛做马，你给我个痛快吧！”
年纪不算大的男孩或许是真的害怕得要命，冒着拼死的勇气才对着韩旭吼出这些话来。
话音落下的时候，穆琪瑞彻底忍不住了，他浑身颤抖地哭起来。
“……”韩旭盯着穆琪瑞，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
随后韩旭站了起来，向穆琪瑞道歉。“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怕我。”
“我只是想普普通通要个饭而已……”穆琪瑞低下头，眼里的光早已消失：“我只是想普普通通要饭而已，凭什么我要被卷进你们的——”
“是啊。”
韩旭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慢慢走到窗边。“凭什么呢？”
“杀了我吧。”穆琪瑞在韩旭身后突然开口要求道：“求你了，杀了我。阴阳猫韩旭。”
“为什么？”韩旭冷漠地观察着窗外，那些在角落窥探着的、穿制服的人。
“既然确定是你，我就注定完了。”
穆琪瑞说话一抽一抽的：“至少我是一个人来的，如果你杀了我，至少还有那么一丝希望。至于‘家园’那边的弟兄们，我请求你放过他们——这是我最后的祈求了。”
“公会那边是不是要求过你，和任何人发生接触之前都要报备？”韩旭反问道。“所以你来这里之前，也报告了对吗？”
“我……不是……”
隐瞒的事情被揭开，穆琪瑞慌乱到有些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这只是我一个人的……”
“没事的啦。”
韩旭说完转过身来，对穆琪瑞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就刚刚，我已经把他们都干掉了。问你的问题只是因为我想知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们……之前已经来过了？”穆琪瑞瞪大了眼睛：“你一个人全处理了？”
“不是之前来过，是刚刚来的。”韩旭笑了一声，点头道：“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以理解，不过我就是在问你问题的时候把他们都送去见阎王的——这样一来，没人碍事了，你现在可以放心地和我聊聊天了吧？”
“你……不打算杀我吗？”穆琪瑞愕然望着韩旭。“我明明……报告了你的行踪。”
“我其实挺想纠正一个事情的。”
韩旭歪了一下脑袋，正色道：“如你所知，阴阳猫是我的外号——但，和你听说的不一样，它其实是我的一个化名，因为我是一个小小的江湖医生，治病救人嘛。所以，我不会杀你。”
韩旭接着加重了语气。“如果可以，作为阴阳猫，我愿意把一生都用在治病救人上。”
穆琪瑞还迟疑不决，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面前这个自称阴阳猫的男孩。
自懂事后的一切经验都在告诉他不能相信那些美好的许诺，就算对方再情真意切也不可以——但即使不信，此时此刻，面对正步步走向自己的韩旭，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清楚地知道，和面前的韩旭相比，自己只是渺小而微不足道的存在。
此时的穆琪瑞绝望地闭上眼睛，停止了思考。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随后把他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了起来。
“妈妈……”
此时的穆琪瑞已经分不清对面的人是谁了，精神已经崩溃的他下意识呢喃着，把那个人也紧紧地抱在怀中，嚎啕大哭，直到昏睡过去也没有撒手。
这一夜，或许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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