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呢该有多累

他们腰背挺直如标枪，收腹挺胸，头颅高昂，目光如炬地聚焦在演武台中央那道纤细的身影上！所有的震惊、疑惑、敬畏，都在军令如山的本能下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军人面对命令时绝对的、刻入骨髓的服从！

“报数——！”

“一！”

“二！”

“三！”

……

洪亮而短促的报数声如同密集的战鼓，在空旷寒冷的训练场上铿锵有力地回荡，每一个数字都带着年轻血液的滚烫与力量。

洪教官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每一张在寒风中微微泛红、却写满坚毅的脸庞，确认人数无误后，猛地转身！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力量感！

他面向演武台中央的素清盈，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行了一个标准的、带着雷霆之势的军礼！声音洪亮如钟，响彻云霄：

“报告素顾问！上京市守夜人新兵训练营第七期全体学员集合完毕！应到一百零八人！实到一百零八人！请指示——！！！”

他的动作，他的声音，他眼神中那份毫不掩饰、如同面对最高指挥官般的深切敬意！

这一切，都如同最清晰、最强烈的信号，再次、毫无保留地向所有新兵确认了台上那个少女的身份——她，就是“素顾问”！

那个需要他们仰望、需要他们敬畏、需要他们以生命去守护其意志的存在！是守夜人体系内，真正的、行走的传奇！

素清盈微微颔首。动作幅度极小，如同蜻蜓点水，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源自法则本身的威严，仿佛整个空间都因她这细微的动作而微微凝滞。

她的声音清冷平静，穿透凛冽的寒风，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如同冰泉滴落玉石，不带丝毫情绪，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开始训练。”

“是——！”洪教官再次敬礼，声音斩钉截铁！随即猛地转身，面向下方如同钢铁丛林般肃立的新兵，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撕裂黑暗的锋芒：“全体注意！目标，五公里负重越野！出发——！！！”

“是——！！！”

震天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一百零八名新兵如同挣脱了缰绳的野马群，背负着沉重的行军背包，迈开脚步，化作一股钢铁洪流，向着训练场外那片崎岖、黑暗的山路亡命狂奔而去！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汇聚成一片沉闷的轰鸣，如同滚雷碾过大地，震得脚下的青石演武台都在微微颤抖！

冰冷的空气中，汗水蒸腾起大片大片白色的雾气，如同战场上弥漫的硝烟，带着一种原始、狂野、永不屈服的蓬勃生命力！

素清盈静静地站在演武台中央，目光平静地追随着那支如同黑色长龙般消失在黎明前最深沉黑暗中的队伍。

她的身影在惨白探照灯的光柱下，显得格外纤细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然而，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沉静、那种如同亘古山岳般无法撼动的气息，却让她仿佛与脚下的演武台、与这片苍茫大地融为一体。

寒风凛冽，卷起她黑色风衣的下摆，吹拂着她额前几缕碎发，她却纹丝不动，如同一尊矗立在时光长河中的玉雕，遗世独立，静观沧桑。

洪教官和其他几位教官也如同离弦之箭，迅速跟上了狂奔的队伍，他们的身影很快也消失在黑暗中，监督着这场黎明前的极限考验。

偌大的演武台上，只剩下素清盈一人，以及呼啸而过的寒风。

素清盈的目光依旧投向队伍消失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些在崎岖山路上奋力前行的身影。

她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那尚未完全恢复的手臂，那被神性法则与沉重责任反复淬炼、看似坚韧实则内里疲惫不堪的灵魂——是无法参加袁罡那套堪称“魔鬼”的训练的。

就像那沉重的枪械带来的不适感一样，这种纯粹的、依靠血肉之躯挑战极限的阳刚方式，对她而言，是一种难以融入的、带着强烈冲击力的陌生体验。

她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刚才在队伍中看到的那个少年——王免。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肃杀的氛围中，除了那份无声的、如同大海般包容一切的纵容与沉稳外，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少年人的蓬勃朝气？

那种感觉很奇怪，很……新奇。因为在她漫长而孤寂的生命里，在她接触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中——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还是凡尘挣扎的众生——她从未见过如此矛盾又和谐的眼神。

沉稳如磐石，却又暗藏着如同初生朝阳般的、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活力。这让她感到一丝……困惑？或者说，一种从未有过的、想要探究的……好奇？

她不知道王免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待会儿可以去问袁罡，他应该就是袁罡昨日口中那几位“好苗子”之一。

但此刻，占据她心神的，并非这个陌生的少年。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另一双眼睛——韩少云的眼睛。

那双眼睛，如同姑苏的“水”，温润如玉，清澈见底，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能融化万年坚冰的暖意与包容。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温柔，一种让她感到心安、感到被理解的温柔。那温柔，曾在一个月的时光里，悄然浸润了她冰封的世界。

还有六天。

六天之后，这双如同姑苏“水”般的眼眸，就要离开上京，回到那片孕育了他的水乡。

上京留不住姑苏的“水”。

就像……她留不住任何温暖一样。

素清盈缓缓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在风衣口袋里，指尖冰凉。

“姑苏……春天……”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如同叹息，瞬间被寒风吹散。她到底是想知道姑苏的春天是什么样的？

是韩少云口中那水汽氤氲、柳絮如烟、桃花似霞的温婉景象？还是……仅仅只是想再看看那双如同姑苏“水”般的眼眸？

但看完了之后呢？

终究是又一次的分别。

他离不开姑苏。那里有他需要守护的人民，有他并肩作战的队员，有他无法割舍的责任与根。那是他的宿命，如同她守护大夏的宿命一样，无法更改。

然而……那一个月的温暖与陪伴，那碗深夜的热粥，那小心翼翼的包扎，那描述江南风物的温柔话语……都是真的。

如同烙印般，深深镌刻在她沉寂的心湖深处，成为她漫长孤寂征途中，一颗珍贵的、闪烁着人性光辉的星辰。

时间在寒风的呼啸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口号声中悄然流逝。东方天际，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驱散了部分浓重的黑暗。

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再次由远及近，如同疲惫归巢的兽群。

那支钢铁洪流般的队伍，带着满身的尘土、汗水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回了训练场。

他们的作训服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脸上沾满了泥污，眼神却比出发时更加锐利，如同被磨砺过的刀锋，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王免站在队伍前列，呼吸略显急促，胸膛微微起伏，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投向那座高耸的演武台。

台上，空无一人。

那位如同月光般清冷、如同山岳般沉静的“素顾问”，已然离开了。

或许去了食堂，或许回了那间安静的宿舍。如同她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然而，她离开的身影并未带走王免心中的波澜。那份在集合时被强行压下的、如同潮水般汹涌的心疼与怜惜，此刻如同挣脱了束缚的藤蔓，更加疯狂地在他心中盘旋、滋长。

他作为时间之神克诺诺斯的代理人，深知这份力量带来的责任与危险。

古神教会那些疯狂的教徒，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觊觎着这份力量，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他尚且年轻力壮，心智坚韧，都时常感到如履薄冰，疲惫不堪。

而她呢？

她是混元天道的代理人！那是法则的化身！是维系世界运转的基石！是古神教会眼中最渴望摧毁、最渴望掌控的终极目标！她所承受的压力、所面临的危险、所背负的责任，比他沉重何止百倍千倍！

而且……她看起来才多大？十四五岁？本该是在父母膝下承欢、在校园里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独自站在那冰冷的高台之上，承受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守护着芸芸众生！

那双墨玉般温柔却盛满疲惫的眼眸，那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身影，那周身萦绕的、挥之不去的孤寂气息……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扎在王免的心上。

她该有多累？

这个念头，如同沉重的磐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份纯粹的心疼与怜惜，如同最炽热的火焰，在他胸腔里无声地燃烧着。

食堂里，气氛如同煮沸的开水，热烈而喧嚣。

结束了五公里负重越野的新兵们，如同经历了一场小型战役，个个汗流浃背，衣衫湿透紧贴在身上，脸上带着疲惫却亢奋的红晕。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的咸腥味、饭菜的浓香以及年轻身体散发的蓬勃热气。

餐盘碰撞声、狼吞虎咽的咀嚼声、满足的叹息声、还有劫后余生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充满原始生命力的交响曲。

王免、赵薇薇、岁檀等七人依旧坐在靠窗的老位置。王免吃得很快，动作却依旧沉稳利落，带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人气质。

他的目光却如同雷达般，时不时地扫过食堂入口处那扇被频繁推开的玻璃门，似乎在期待着一个清冷身影的出现。然而，那个纤细的、裹在黑色风衣里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王免，你看什么呢？”赵薇薇一边大口咬着松软的馒头，一边含糊不清地问，腮帮子鼓鼓的，顺着他的目光好奇地望向门口，“等素顾问啊？”

她咽下口中的食物，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笃定，“她应该不会来食堂吃早饭吧？感觉她……不像是会每次都跟我们一起吃大锅饭的人。你看她昨天在食堂，虽然来了，但感觉……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岁檀也放下勺子，小口喝着碗里温热的米粥，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声音温婉：

“是啊，薇薇说得对。素顾问……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妹妹，周身都带着一股清冷仙气。怎么会每次都来这么热闹、这么……接地气的地方呢？”她环顾着周围喧嚣的环境，眼神里带着一丝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