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冬季，北京城大雪飘零，陈离一人走在冷寂的夜里。
“来了啊。”雷奕一手插着兜，在酒吧门口抽着烟，眼睛平视着陈离。
陈离抬头看到雷奕依靠在门口：“等我？”
雷奕别过眼神没有说话，陈离默默看着他：“给我一支。”
雷奕从风衣口袋拿出烟盒整个递给陈离：“都抽了。”
陈离接过烟盒，在手里摩挲着：“中南海？你可不抽这个。”
陈离是在放假的第一天就找到雷奕，他在创作时遇到问题时总爱喝些酒精来缓解自己的情绪，久而久之就和雷奕熟络起来。虽说雷奕已经30岁了，但是长相和穿衣都显年轻，身强力壮，主要是很看重陈离这个大学生，哪怕陈离只是来做做兼职。
陈离眼睛微微斜起：“你到底有什么事，一来看到你的时候就有些奇怪，平时这个时候就算没有人来你都待在里面。”
雷奕很清楚陈离的性格，只要自己的表情与行动有些与往常不同都会被他发现。
雷奕转变刚才的故作姿态，笑呵呵地看着陈离：“小离子，你看看哈，你来我这当调酒师已经有个半个月了，我呢，也很认可你的能力。”
陈离左手一直放在包兜里，另一只吸烟的手被寒风吹的有些发抖：“所以呢，你要开了我？”
雷奕听到陈离直白的话语瞬间炸了毛，不由的加大音量：“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要开了你！你可是我的小财神，你学调酒也快，而且大家看到你在这儿都愿意来，你都成我们店的吉祥物了。”
陈离眼神平视着他，左边的眉头微微上翘，有些不理解：“因为我？”
“对啊，你不看看你长的多好啊，小脸白嫩嫩的，五官也立体，还有你左鼻翼的痣，是多么有识别性，你可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以为你是哪家娱乐公司被雪藏的小偶像呢。”雷奕每当说起陈离的脸就侃侃而谈，没个结局。
陈离睫毛很长，但眼里总是焕发着一层层的雾霾，深遂不至，雷奕总爱说他左鼻翼处的痣是点睛之笔，平时也不爱和谁搭腔，表情几乎都是淡默的，一头白金色的毛发长度到了肩部，总爱在后边扎个小揪为了做事方便。他是一位视穿搭如命的人，很喜欢街头文化，穿衣也具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再加上兼职的时候老雷没有要求大家穿统一的工作服，这一点也是让人容易记住的一方面。
陈离蹲下将烟头簇立于雪面，拿烟的手指还在雪地里打转了几圈：“老雷，你又跑题了。”
雷奕双手互拍一下，像是掩饰尴尬似的：“哦对对对，你看看就是你太帅了，总是让我不由自主地夸你。我有个朋友前天来找我玩，他说特别看好我这里的小金毛，后来就聊起来了，我也给他说过你是在央音上学，他就说起他的那个酒吧正好需要一个驻唱，我就想着，我这儿关店也早，平时到点就关了，然后我一般叫你12点的样子就走了，而他那边时间刚好契合，驻唱12点半再过去，你急用钱的话可以在我这忙完，再去他那儿。”
“诶，对了，你还记得他吗？一个30岁还是一张童颜的男人。”
陈离摇摇头没有开口说话，在雷奕看来这是他常有的沉默表情，但事实上是陈离在思考着。
说来也是，陈离从大一开学就没有住校，他自己心里清楚无法与人同住于一个屋檐下，再加上自己还得做各种兼职，只有出来住才方便。陈离虽说是央音的，但他大学选的是音乐制作专业，可这并不冲突，毕竟他自己学过七年的流行声乐。
对于金钱，陈离总是看的很紧，但他也很喜欢这种能足够掌握好自己生活的方式。
“他给我多少？”
雷奕手掌比出三的数字动作在陈离眼前晃了晃：“一首歌给你三百，唱一个小时。”他吞咽了一下继续说道：“他那和我这样的酒吧嗯……有点儿…不同…”
一个小时，这个时间数在陈离脑中快速转动，一首歌按4分钟来计算，就需要无停歇地唱15首歌，这样算下来唱一晚上就有一个月的工资了。
“什么时候去。”陈离望着他，两个眼睛都不在乎金钱外的事物：“不一样我也不介意，我只是驻唱，又待不了多久。”
雷奕听到最想要的答复，笑呵呵地：“好好好，你知道的，我一般都是随你，你现在要去我现在就和他讲，你过几天要去我过几天给他讲，哦对了，我把你微信推他了。”
陈离心里有数，他相信雷奕，雷奕只是看上去比较将利益放第一位，但是在他这里，雷奕总是以一个哥哥的身份照顾着他，包括现在，雷奕也只想让陈离生活的负担减轻一些。
当初的雷奕在听到陈离亲口说要来自己这里上班时，他其实并不希望陈离一个正18年少的孩子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兼职，他也记得自己当时对陈离说只要他心情不好了，自己都愿意陪他喝个解闷，自己永远当陈离是最好的弟弟，年龄也最小的朋友。后来是陈离喝了个七分醉将自己需要钱来周转生活的事情告诉了雷奕，雷奕始终狠不下心再次拒绝，他觉得陈离年龄小，在别的地方受欺负了他良心也过意不去，至少在自己这里还能看着点他。
陈离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二人都不善于表达：“今天吧，我忙完就过去。”他慢吞吞地再次说道：“老雷，谢谢你，还有…别买中南海了，你不适合，太凉了。”
雷奕眼神微颤：“臭小子，还不是为了你，还知道凉啊，小小年纪的，嗓子也不知道保护好，别感谢我，你应得的，受委屈要告诉哥，哥一定撕了他。”
陈离心里很暖和，不知道是今天温度不是很冷还是因为被外在的人所影响：“好，我知道。”
雷奕转身打开了店门：“进来吧，别杵在这，不冻啊，穿那么点。”
陈离不再说话，金色的刘海在灯光照射下透的很亮，被发丝遮挡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前面的人，背影映入心间，恍惚间，陈离觉得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糟。
oiaciya在北京城里算不上什么最火爆的娱乐场所，但在雷奕的精心照料下，也开了有三年载了，来往的几乎都是熟客，再加上陈离的工作效率，调出来的酒和雷奕是相差无几的水平，每天的营业额也是相当可观。
雷奕在和自己朋友喝完走到陈离的吧台前说着：“小离子，时间到了，去吧。”
“嗯。”陈离不紧不慢地推过橘红色渐变的酒：“才调的，用龙舌兰兑的橙汁，度数低，试试。”
雷奕看到后心情大好：“呦，我可没有教过你这个，还会自己研究了啊，不错，颜色饱和度还挺亮，黄亮不隆咚的。”
陈离听到他的形容词忍不住嫌弃地皱着眉：“喝吧你。”
雷奕依旧笑呵呵地调侃着：“小离子调的我肯定要喝个干净。”浅薄尝试一口，酒精最好的状态先被舌腔与味觉感知到：“哇，很好喝诶，入口很丝滑，酒精的比例也不会太浓，一切都恰到好处。不错不错，我很喜欢，改天教我配方，我也试试。”
陈离点点头，看了眼手机屏幕：“12点零五了，我要走了。”
雷奕不停地挥着手催促着：“去吧去吧，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一定给我打电话，我忙完了会过来看你的，或者事先给你说叫你去吃宵夜。”
“嗯，少喝点。”陈离简洁明了说完就离去。
时间流逝，凌晨时分的温度寒冷透骨，陈离把下巴埋进流苏的格子围巾里，蓝红色圆斑的双肩包搭配起整体衣服时尚感鲜明且富有个性，天气原因，看完雷奕发的具体位置打好车后就把手机放进外套兜里，手也顺势伸进口袋，没有再管多余的事情。
过了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辉腾停在了陈离面前。他没有多想，第一时间就认为这是自己打的车，推开车门径直坐在了后座位上。
陈离以为现在这个点也只有自己会打车，但意料之外的是在自己的左侧还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子，正低着头查看手机，陈离余晖瞄过一眼，一股淡雅的香气扑入感官。
车内灯光开的很低，又是晚上，并不容易看得明晰，陈离也没有多想，只认为是一起拼车的路人而已，可等了有一分钟车还没有启动，陈离看着还有20分钟的时间，没有多想直白地复述自己脑海记住的定位。“师傅，去朝阳区cazser club。”
司机着装偏向正式，如果不是在开车，在外边碰到了陈离会认为他是某个公司高管。
司机透过内后视镜看着陈离的位置，一旁的年轻男性轻咳一声，像是发出指令一般。
他对上司机内后视镜上，轻声说道：“走吧。”
司机瞬间会意，车辆行驶也在缓慢提速。
在这沉默的空间内，陈离开始犯起无聊，他打量着车内，心里想着这应该是有钱人想体验生活，来跑跑网约车，拿一百多万的新款辉腾，也真的低调奢华。
在临近驻唱时间内到达店门口，陈离没有顾虑地跑下车。方南池静静地看着陈离远去的背影，眼睛神情复杂。
张袼声音低沉地说道：“方总，您认识这孩子吗？”
方南池手撑着下巴，嘴角露出一抹笑：“嗯，他不难认错。”
张袼说：“看他那个样子，或许是把我们认成网约车司机和客人的关系了。”
方南池笑的更温暖了，眼睛弯弯的：“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小朋友，怎么那么粗心。今天晚上会见到你的其他面吗？
方南池一直在车窗前直勾勾地看着陈离的背影，如果不是张袼向自己谈话，可能今天晚上他会陪陈离隔着道窗一直注视着。前提是只要陈离没走。
张袼觉得还得是方南池视力好，在距离有700米的样子就认出陈离了，如果不是方南池叫自己停下的话，兴许还很难看到他现在那么放松的笑容。
张袼没有多问，他心里有了些答案：“繁星总今晚回来约见的也是这个地址，他现在已经到了。”
方南池想着叫张袼一起进去见见自己的哥哥，毕竟他俩都是张袼看着长大的，但想了一下又不大合适，就改变了话术：“嗯好，张叔您回去休息吧不用接我们了，改天哥说来看看您，这里边太吵了。”
不仅是太吵了，而是这家酒吧还是全京城最大也是人气最盛的同志酒吧。
张袼笑了，满面慈容：“不着急，你们都还记得我就是最好的，替我向繁星总问个好。”
方南池想着自己来的时候本来就是加班，是张袼一直陪着自己，一下班就送自己过来了，既感激又愧疚：“肯定的张叔，辛苦了，路上小心些，你刚才过来都超速了。”
张袼开车一般都是正常城区速度，但今天想想也是超过了百分之二十了：“那是因为我看那孩子有些赶时间，这不也没有多少车辆嘛，不碍事，相信我的车技。”
方南池接受了这番话，被说服似的点点头：“行吧，但是回去可不能这样了哦。”
等方南池下车后还看见陈离在店门外，并没有进去，而陈离现在是背对着自己，看他的样子似乎在打着电话。
电话那边说道：“诶您好，请问是尾号0510吗？是要去目的地cazser club吗？”
陈离认为他是来找自己讨好评的，但出于世界和平，陈离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嗯。”
网约车司机说话有些吞吐，像是不好意思：“我到达了您打车的地点但是却没有看到您人呢，这边也没有人。”
陈离大脑有点懵，完全摸不着头绪：“嗯？”
网约车也没有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嗯？”
陈离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在手机后台查看：“您稍等一下，我看看。”
“诶好好好。”
当陈离看到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还在显示司机未到达时，尴尬感爆棚：“哈，那个抱歉，可能是我的失误，这单我直接终止吧，钱不用退我。”
大概是晚上的缘故，司机甚至还带了关心的语气说道：“啊？怎么回事先生，请问您是有朋友载您了吗？”
陈离完全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让大家都不尴尬，没办法，只有顺着司机的话走：“可能……是，我没有怎么注意车牌信息，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司机说：“没关系的，那我直接终止了，钱会给您退回来的。”
陈离甚至想在电话外给对面的司机鞠一躬，这事情实在太乌龙了：“啊…真的很不好意思，抱歉。”
“没关系的，能理解。”
挂完电话后，陈离简单在脑子里面复盘刚才的抓马事件，史上最离谱的事情让他给遇上了，整个身体的表层细胞都在跳跃。
陈离心想自己多半是遇到一辆不是网约车而是助人为乐的车，难怪那车那么贵，他认为那个人绝对是为了给自个儿积德才那么干的。
陈离现在没有任何想法，他只想今天快点过去，如果再遇到载自己的豪车司机，还是要道个谢，但没遇到是最好的，这种程度的事情他不想再经历了。
方南池与陈离的距离不算太远，但由于酒吧外也传出里面的背景音，听得也不太清楚，但能确定的是，看陈离现在的模样，多半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事情了。
他边看着陈离的背影，嘴角一直笑着，但他的模样并不是嘲笑的表情，像是看自己心爱的物品一样，享受着它存在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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