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免她苦

许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好容易到了京城，素日无恙的萧姨娘竟病得起不来身了。

安陵容坐在榻侧，低垂着眉眼看她昏迷得不省人事的模样，想起从偏远的松阳县二人一路相互扶持赶到这繁华的京师之地的艰辛，心中一动，牵起萧姨娘粗糙而冰凉的手，忍不住垂泪。

萧姨娘原是她母亲林氏的陪嫁丫鬟。

当年，林氏重情重义，为了攒够给丈夫安比槐捐官的银两，不分日夜地绣绣品再托人卖掉。家里清贫，夜里她竟是连蜡烛都不舍得多点，最终生生绣瞎了眼睛。所幸银两终于攒够，丈夫的官位有望，她只笑着一句怨言也无。

只可惜天下男人多寡情。安比槐做了官老爷，心气渐盛，对着目不能视、容颜枯燥的糟糠妻只觉烦不胜烦，貌美的女子连连不断抬入后院，惹得林氏伤透了心。

不止如此，他知晓自己的官位是如何得来的，在这时便终于生出了大男子的几分气概，非要娶了林氏的身边人，借此折辱她——这便有了萧姨娘。

萧姨娘虽无奈成了侍妾，可仍旧一心念着主子，事事以林氏为先。她性子刚烈些，为了林氏颜面，竟用一碗熬得浓浓的红花汤断送了自己的子孙缘分。至此一心一意，只护着林氏与她的女儿安陵容过活。

要不是有萧姨娘，安陵容甚至不知自己在后院的种种阴私手段下能否长大。所以，萧姨娘对于安陵容来说，不是亲人、更是亲人、还是恩人。

安陵容攥着萧姨娘的手堂皇地哭了一会儿后，终于意识到现在只有自己能救得了萧姨娘。这时她的心中便无端端生起一股鲁莽的勇气来，急匆匆地从行李中翻找出钱袋子，向客栈的小二打听了这儿最出名的医馆后，就直奔医馆而去。

她不知道姨娘得了什么病、治病要花多少钱，只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将近两公里的路，这个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竟硬生生地没叫马车，而用双腿走了过去。

安陵容抬头看着牌匾上“回春堂”三个烫金的大字，攥出手帕擦拭掉额角的汗珠，缓了气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回春堂里，四处光洁亮堂，一个学徒打扮的男子背对着人在点药材。一股微凉而带着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掌柜的，看诊的大夫如今有空吗？”安陵容细声问道。

那人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安陵容一眼，一言不发，又转过身点药材去了。

安陵容登时明白了他看不起人的意思，心下尴尬而屈辱。她此刻真想转头就走，可想到萧姨娘，她又捏紧了手指，抬高了声音再问了一次。

“没空没空。”

那个学徒被问得不耐烦，像打发乞丐一样朝安陵容挥挥手要她走。

“我带足了银两的。”泥捏的人也有三分性，被他这么对待，安陵容带了三分火气，难堪地对他说道。

眼看顾客生气了，这个掌柜反而更生气，“咣”地一声把药柜关上，就转过身来要好好和安陵容说道说道。他双手插腰，面微抬，皮笑肉不笑地回安陵容，“姑娘，这不是银两带没带够的问题。这大夫不在，我也不能硬收你银两，是不？”

大夫当真不在吗？恐怕不见得。可这掌柜就说大夫不在，安陵容能拿他怎么办？

她只好忍气问道，“那大夫何时能看诊？”

“这大夫的事情，我一介药房干活的，怎么能知道？”掌柜振振有词地回她。看安陵容讷讷无言的模样，他嗤笑了一声，不再理会，又拉开药柜点他的药材去了。

安陵容愣在原地揪了帕子好一会儿，才转身出了回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