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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上将军府内。
白烁从昏睡中骤然惊醒,入目便是趴在床前守着她的白曦 ,一时间,她只觉方才种种仿若一场梦境。
白烁.月弥阿曦,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个冬日,白烁总爱趴在将军府后院的廊子里,这句话,也成了她问得最多的一句。
白曦端坐在书案前,正埋头抄写着《女戒》,听到这话,无奈地回应着聒噪的白烁……
白曦记不得了,真的记不得了。
白曦你若实在不信我,上元节在城南,是长姐和姐夫最先找到我们的,长姐今日回府了,你去问问她便是。
白烁.月弥哎,真是太可惜了。
白烁.月弥你没瞧见那位神君,模样生得极为俊美!
白烁.月弥那位女君也十分漂亮,就……就和长姐一样美。
白烁懒洋洋地靠在廊上,一边晒着太阳吃着葡萄,一边满眼向往地说道……
白烁.月弥那位神君的眼睛是紫色的,就像……
白烁仰望着天空,喃喃低语……
白烁.月弥像紫色的月亮一样。
白曦闻言,抬起头来……
白曦你说什么?紫色的月亮?
白烁一怔,连忙摆手……
白烁.月弥没什么,没什么。
她看着娴静温和的白曦,长长地叹了口气。
经历过那么可怕的事,阿曦向来胆子小,不记得了倒也好。
白曦看着白烁,也跟着叹了口气。
她放下手中的笔,语重心长地对胞妹说道……
白曦阿烁呀,你身为女儿家,那称赞男子容貌俊美的话语,只在家中轻声说说也就罢了。
白曦若是这般言语流传出去,恐会惹来闲言碎语,实在有损闺誉,不成体统了。
白曦还有你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她顿了顿,神色间满是担忧……
白曦可千万不能在旁人面前提起。
自上元节那日从灯会走失归来后,阿烁仿佛被奇异之事触动了心神,整日里口中念念有词,尽是些关于妖怪、神仙的荒诞之语。
她总是执着地声称,是有三位神仙显灵,将她们从盗匪与那骇人的九头蛇妖怪的威胁下解救而出。
那双眸子里透着一股坚信不疑的光亮,仿佛在她所经历的世界里,这便是真实发生的一切,不容置疑。
可事实上,她们不过是在街上不慎走散,最后在南城后巷被姐姐和姐夫先寻到的。
爹爹听到阿烁提及上元节遇到神仙和妖怪一次后,极为严厉地动用了家法,罚她在祠堂跪了整整一日。
也不知爹爹与她交谈了哪些话语,自那之后,阿烁再未在他人面前提及上元节那日的遭遇。
她只是在独处时,对那些记载着神仙妖怪的志异书籍流露出浓厚的兴趣。
仿佛在那些古老的文字与神秘的故事里,寻找着什么难以言说的答案。
每一次翻动书页,她的目光都透着一种别样的专注,像是要透过纸张,窥见上元节那夜隐藏于黑暗中的秘密。
白曦哎,看来走丢这一遭,把阿烁给吓傻了。
白曦轻轻摇了摇头,满心都是对胞妹的神伤与担忧。
白烁瞧着摇头叹息的白曦,不禁想起那日在宗祠里对父亲许下的保证,于是撇了撇嘴,果断闭上了嘴,不再提上元节那天的事儿。
她缓缓合上双眼,父亲在宗祠里的叮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白荀荒唐!爹早就说过,你们两姐妹是在城南走失的,你却天天在你母亲和两个姐姐面前说这些胡话!
父亲严厉的斥责声犹在耳畔。
白烁.月弥我没有说胡话!爹,那日我和阿曦真的是被妖怪拐走的,是一位神仙救了我们!
白烁.月弥您不是在城外皇陵后找到我们的吗?那些拐走我们的人都化成白骨了!
白烁急忙辩解,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满是焦急与委屈。
白家祠堂内,白荀望着梗着脖子、怎么都听不进劝的幺女,无奈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白荀阿烁,阿曦日后可是要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妃的。
白荀要是让人知道她曾被人拐走过,叫她往后如何在这世上立足?
白荀你长姐如今是永宁侯夫人,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她在永宁侯府还怎么生活?
白荀虽说侯爷陪着你长姐一起去找了你们,可听了这样的事,难免心里会有疙瘩,疏远你长姐。
原本像好斗的小公鸡一般的白烁,听到这番话,瞬间就蔫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白荀,嘴巴一撇,又缓缓低下头去,小声说道……
白烁.月弥知道了,爹。
白荀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满是怜惜,盘腿在幺女身旁坐下,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和声说道……
白荀给爹讲讲,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恰似夜幕里骤然点亮的星辰。
自我从昏迷中醒来后,父亲白荀每日都忙于政事,总是很晚才回府。
阿曦像是变了个人,对那晚发生的事全然没了印象。
母亲呢,只要她一提起上元节那晚的事儿,就会忍不住落泪。
长姐又不能天天回娘家,她连个能好好倾诉的人都没有。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她怎会不兴奋?
她眉飞色舞地把上元节那晚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给白荀听,眼里满是对那三位神仙的憧憬,丝毫不见害怕的影子。
然而,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地回忆,就是想不起那位救她的神仙究竟叫什么名字。
她只记得那位女君容貌绝美,那背影,竟还和长姐白眠有几分相似。
白烁年纪虽小,心思却极为细腻。
她心里清楚,有些事不能说,便把阿曦曾经寻短见的事儿藏在了心底。
对外只说阿曦是被妖怪吓得昏了过去,根本没瞧见那从天而降的救命神仙。
白荀听完,沉默了许久,眼眶微微泛红,抬手轻轻揉着幺女额间柔软的绒发,感慨道……
白荀这样的祸事,阿曦忘了也好。
白荀你们姐妹俩能大难不死,也算是有福气。
与此同时,在后院那精致的水榭之中,白夫人轻轻牵着朝露的手,缓缓坐在临湖的窗边。
她温柔的目光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忧虑,声音轻柔而略带沉重地说道……
“眠儿啊,你和侯爷成婚都两年了,怎么肚子还没个动静呢?”
“你和侯爷的情况与我和你父亲不同,要是没有个孩子在身边,这日子怕是不好过。”
“就说之前阿曦和阿眠走失的事儿,虽说侯爷陪着你一起去找了,但心里难免会觉得麻烦。”
“你要是一直没有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呀!”
朝露听闻白夫人提及孩子之事,面色微微一滞,一抹复杂的神色悄然爬上眉梢。
她喉间似有千言万语打转,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朝露.白眠母亲,孩子的事急不得,还是要看缘分的。
“我也是心里着急,替你担心,就像你说的,这事儿强求不来,要看缘分。”
“当年我和你父亲救下你时,有个道士说我们留不住你,我就怕他说的是真的。”
白夫人的话语里满是担忧。
朝露轻轻叹息,这声息仿若飘散在晨雾中的轻烟,转瞬即逝。
她心中明白得很,当年那道士确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兴许真的窥破了天机。
她知晓自己已是入了神道之列,此番降临人界,只为守护一人。
而那人若是神位归位或是离去,她也将随之而去,无法永远陪伴在白夫人身旁。
这一丝遗憾如同细丝,在心底缠绕,难以释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