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雨是热烈的，冲刷走了一天的猛烈.却还残留了一丝在空中，在扑面而来的一刹那中.蝴蝶扑朔着，飞向被淡雾笼罩着的那片向日葵田，像是找到了光.

略显拥挤的人群一窝蜂的躲在了一家便利店的屋檐下，或抱怨，或叹息.

嘈杂的声音与雨声混成一片，显得格外烦躁.少年点燃一支劣质香烟，夹在两指间，烟雾缭绕中，旁边传来几阵咳嗽声.

盛景年垂下眼，抬手掐灭了还剩半根的烟，扔向一旁，大雨浇灭了仅剩的一点火苗，静静躺在雨中.

这时他的视线落在几盆被雨淋的狼狈的山茶上，紧凑在一起，紫红的花瓣落了一地.

"盛景年."

他这才发觉身后有人叫他，回过神后转头看见时宥撑着一把黑伞，眉眼含笑的看着他，发尖微湿."生日快乐啊，十七了."

十七岁了.

他低着头凑近那把黑伞里，看着时宥的眸子，轻笑一声，"谢了."

似乎并不意外.

毕竟每年生日的第一声祝福都是他给的，那年初冬的第一场雪也是他陪他看的.时宥背着吉他，在雪地中开了他的第一次演唱会，而盛景年是他的第一个观众.

"喂，大吉他手，"他弯唇笑了笑，一双勾人的眼，让人有种心烦意乱的错觉.

"以后的演唱会你要给我留第一排啊."

时宥盯着他，哑然失笑，"知道了."

盛景年有些失神，但很快又清醒过来.

"今天赚了三百，哥请你吃饭."时宥嘴角的笑意尚在，"好."盛景年懒散的应了声，搂过他的肩，向前走去.

"你又抽烟了？一股烟味."

"没."

雨停.

傍晚的云城被一轮灰月所笼罩，月光徐洒洒的落下来，毫不吝啬.

梧桐树上蝉声隐匿，大理石堆砌的巷子里杂草丛生，两只白猫在橘黄的路灯下舒展着，苔藓在各个角落里狂妄滋生.

两人从人流如水的街道上跑过，跌跌撞撞的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着.

远处飘起几缕炊烟，孩童的笑声回荡着.

时宥在街旁买了个蛋糕，小，却精致，也足够两个人吃.盛景年蹲在路边，嘴角噙着笑，"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吃蛋糕？""花了老子五十六块，不吃糊你脸上."

时宥将他从台阶上拽起来，霎时，身后路灯发出的光亮被挡住，黑压压一片.盛景年抬头看他，手腕处传来余温，问他:"不是说请我吃饭吗？"时宥悻悻然回过神，"就在街对面."

"禧园烧烤"几个大字的确扎眼，被红色的灯带围住，让人想起深秋时那一束火红的枫叶.盛景年半眯着眼去看，人声鼎沸的摊子里大多都是赤裸着上半身，纹着"白虎青龙"，脸上有道疤的社会成员.他没再说什么，俩高中生，穿着校服浩浩荡荡的过了马路，停在了门口.

"千哥，来人了."坐在门外塑料凳上的红毛抽着烟往里喊了声，起身递给他们一个盘子，掐了指尖的烟，淡淡说:"挑吧."

时宥有礼貌的说了声谢谢后，拉着盛景年往冰柜走.

"香茹要吗？"

"嗯."

他双臂环胸，懒洋洋的目光落在一旁，埋头看手机的红毛上.一件劣质的白色T恤随意的套在身上，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却格外引人注目.人字拖，一头红发被揉的杂乱，眼下一片乌青.

盛景年收回视线.

"几年级了？"

像是不经意的询问，"高二."盛景年下意识回答，"高二啊."红发男不着调的笑笑，又接过时宥递过来的盘子，"好了，""找个地方坐着吧."说着，他又踩着人字拖走向烧烤架，被白烟包裹.

盛夏疮夷.

盛景年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明天你回学校吗？"时宥问他，"喝可乐吗？我请你."他第一次回避了他的问题，第一次觉得背上的淤青是刺骨的痛.

"听说你最近在学小提琴?"

有些莫名其妙，他想着.一下子扯了三个话题，盛景年不自然的笑了笑，回答:"嗯，二手的."

确实是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兼职赚来的钱，零零散散.不擅长言语表达的他那天硬生生和老板讲了半个小时多的价.

"行，六百就六百."少年生涩的叼着烟，从口袋里掏出钱，低头数了数，还差三十，盛景年沉默着，低声下气的开口:"再便宜点吧…"

挺荒唐的.

初秋的小提琴与初秋的柿子，大抵都是苦涩的.难以下咽，也难以入耳.

在那晚，他眼睁睁看着赵永将他的琴一把砸烂.心中一颤，前所未有的感觉缠绕了他的心头，泪水不自觉的涌出眼眶，淌过脸颊.

"爸，我求你，不要砸…"

他突然微微一怔，再次回过神，看见时宥正将冰可乐往自己脖子上蹭.盛景年下意识瑟缩，笑道，:"干嘛？""没干嘛？"时宥慢悠悠伸回手，打开易拉罐，猛的灌了一口，忍不住发出爽朗的笑声，在十六七岁的年纪·

"你怎么老喜欢发呆啊？"

"要你管."盛景年用指尖顶了顶他的额头，微微发凉，"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