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

“人来齐了？”何玄青看着册子问道。

“是的，长老。新弟子一百零一人，共五十八人筑基，其中四十一人筑基一重境，十六名三重境，一名七重境。”宋词和其余几位弟子站在何玄青身侧，垂首答道。

何玄青点头：“不错，比上届多了七个。”语罢，他将手中的册子递给宋词，抬眼朝聚在一堆的新弟子瞧去。

这一届的弟子一个赛一个聪颖俊秀，个个都是少年天才，特别是那孩子。

他看向人群中的宋黎。

少女身形颀长，着一身青碧色法衣，衣摆处绣着云纹，她看着玉藏渊，眸光平稳而沉静。

如挺拔的竹，孤高的鹤。

何玄青想起名册上的记录。

筑基七重境。

饶是聪慧如南暮，十五岁入道后也不过筑基五重境。

天道的宠儿，莫过于此。

而且这孩子看着就靠谱得很。

啧，全宗看上去最乖的两个徒弟拜了个最不靠谱的师父。

他挥手让宋词他们退下，声音通过音诀扩散至整座峰顶：“肃静！你们真是我见过的最差的一届弟子！”

众弟子：？

宋黎瞅了眼何玄青，心里咂摸着这话，她怎么感觉……这么似曾相识呢？

弟子们鸦雀无声，何长老很满意。

他说：“让你们巳时来就巳时来！不晓得早一刻？”

宋黎：越来越耳熟了。

看着依旧没人说话，何玄青心里笑得愈发大声了。他带了这么多届新弟子，这一招屡试不爽，就在他准备说下一句时，有弟子出声了。

那名弟子睁着自己清澈愚蠢的大眼，笑嘻嘻地道：“可是长老，我们都是巳时到的，你巳时三刻才来了哎。”

何长老沉默。

何长老微笑。

“来，你过来。”何玄青笑的很是和善。

少年乖乖地走了过去，“叫什么名字？”何玄青问。

“明月夜。”

“行，明月夜。你先站着，等会儿交给你个‘重要’的任务。”

“是，长老！”明月夜双眼放光。

宋黎对此表示同情。傻孩子，还呲着大牙乐呢，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何玄青缓步上前，目光扫过众人，道：“诸位，在进入玉藏渊后，我只有一个要求。”

“追寻本心。”

“根据内心的指引挑选灵器。不过，”他顿了下，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要是谁选择了灵器，灵器却没有选中他，那么，就请那位另择一件。”

“毕竟大部分灵器都是开了灵智的，他不选你，也许是因为不适合。当然最大的可能是……”

“单纯地瞧不上你。”

语毕，何玄青凌空画了张符，将其掷进湖中。

符纸在触到湖面的瞬间燃烧殆尽，而后，平静的湖水像是被狂风卷起般顺时针流动，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湖水流动的同时，原本澄澈的湖水渐渐变成了雪青和青莲色交汇，如同深渊一般。

“每个人被传送的地点都是随机的，拿到灵器后会自动传送回来。那么现在……”

“明月夜。”

“长老。”少年道，“是不是要把那个‘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了？”明月夜一脸兴奋。

“是啊。”何玄青笑眯眯地，伸出手拍在少年的肩上，语气温和：“是要把那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了。”

“是什么？”

“做表率作用。”

何玄青把人叫到湖边，微抬下巴：“你，第一个跳。”

少年犹豫，少年恍然大悟。

“长老，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插嘴了……”他不要第一个跳啊！要是出意外了怎么办？

“啧，这就怕了？是不是男人？”何玄青抬起脚，直接一脚将人踹了下去：“走你！”

“啊啊啊……咕噜噜噜噜……”

明月夜刚沉入湖中便看见有一道绿光闪过，他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瞬，便已置身于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中了。

“还有谁怕了，我不介意一人一脚。”何玄青冲着众人挑眉道，末了还威胁似的晃了晃脚。

有了明月夜这个前车之鉴，后面的人丝毫不敢耽搁，一个接一个地跳下湖，毕竟谁也不想屁股上多个鞋印。

等到所有人都跳下去后，湖面重新归于平静，颜色也恢复到原先的澄明。

何玄青咂了咂嘴。

今儿个吃饺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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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这里是……昆仑仙境？”

宋黎刚睁开眼，便发觉自己处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她扫了眼周遭，只觉甚是眼熟。

不，不对。

不是昆仑，应当只是仿造。

也许是因为拥有冰灵根的原因，宋黎行走在雪地上并不觉得冷，反而因为冰灵力争先恐后地涌向她使身体觉得舒适。

玉藏渊身为秘境，其中灵力极为浓郁，就这么一小会儿，宋黎便感受到身体内部的变化。

境界隐隐有上升的趋势，估计等她出去，就该是筑基八重境了。

以她的资质、体质和天赋，不到十六便可突破金丹。

宋黎吐出一口气，清冷的眸子里浸满了自信，有朝一日，她要让自己的名字响彻整个修真界，让修仙者敬服，令魔族惧怕。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拥有一把趁手的仙器。

她已有了流霜，却不是很喜用。

原本她想着过，如果能在此寻到凝雨，便与流霜一并使用，但祖父早已讲过，凝雨乃弓。夏槿从前便告诉她，她不太适合鞭、绫之类的武器。且何玄青方才说，追寻本心。

本心。

宋黎在雪地中漫无目的地走着，鞋子踩进雪中发出“咯吱”声。

宋河清和夏槿都是剑修，她自小便耳濡目染，在练武时总对剑器情有独钟。

今日要追寻本心选仙器，不若就选一把利剑，来日名震九州。

原本自己拜君辞为师，并不是因为她修剑道，而是因为她强。

千年前，魔尊与仙界帝君战与不周天，仙魔两族则于青丘交战。最后，魔尊不敌帝君而陨，自那以后，魔族就一直被仙族压制，即使后来上任的魔尊有着堪比金仙的实力，也是丝毫不敢随意入侵修真界，不敢与仙界硬碰硬。且不说那位实力强悍的帝君，就是金仙境界的仙者，仙界就有几十之数。

而魔界除了魔尊，其余新上任的九位魔君也不过是刚入大乘。

修真界第一人忘忧仙尊，七百余岁，如今已至大乘圆满，只差一个契机便可飞升。

忘忧之下，便是观火。观火被称为百年难遇的鬼才，十四岁人道，十九岁金丹，一百七十三岁便越境挑战成为剑道魁首，五百岁便已至大乘。忘忧仙尊少时也被称作天才，可与观火相比还是逊上许多。

如此想着，宋黎唇角笑意渐深。

只有强者才配做她的师尊。

而她宋初弦，必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要修剑，君辞一百七十三夺魁首，她便要比师尊更早。

可她又不想止步于剑道，阵法、符篆、音律……她统统都要学。

她有天资，亦有野心。

她要在这个世界的顶端。

宋黎的心在这一刻坚定，很快，她眼前出现了建筑物的轮廓，她加快速度，很快便看清了那座建筑。

宋黎抬起头，看见块广阔的圆台，圆台上空无物，四周有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神兽镇守，其后方的圆柱和错落有致的墙壁高耸入云。

一座巨大而宏伟的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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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器……仙器……在哪儿呢？”

一道鹅黄身影在树林中穿梭，素手翻过数片灌木丛，后又泄气似的收回去：“这儿也没有，何叔不是说追寻本心就能能找到吗？我就想要一条鞭子而已嘛。”

少女有些丧气，在林子里面无聊的走着，日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洒落在她身上，形成斑驳的树影。少女着鹅黄色法衣，面容娇嫩，青丝梳成鱼骨辫垂在脑后，发间藏着几片樱草色小野花，正是叶扶摇之女叶轻衣。

叶轻衣皱了皱鼻子，她想到进入秘境前和司徒玥打的赌。

“就比谁的法器品阶更高！”

“嘁，比就比，怕你？”

她现在有些抓狂，已经进来半个时辰了，她连仙器的影子都没见着，要是叫那人先得到了她得憋屈死。

要知道修真界的武器有灵器、仙器和神器三个品质，但神器存于上古，现今只有凌云宗境内有一把，不过那神器自凌云宗建宗时便有，几千年都未择主，也未曾在修真界他处见过神器，因此暂且不论。

而灵器和仙器类似，同样分为天、地、玄、黄四个品阶，不同的是，仙器开灵智，有器灵，灵器则无。

叶轻衣轻咬下唇，左手拇指和食指下意识捻了捻。

阿娘的“华年”是天品仙器，她再不济也得拿个地品仙器，反正绝对不能比那个司徒玥差！

叶轻衣又扫了一圈周围，依旧什么也没发现，正当她准备去别处寻寻时，右前方的树林中突然蹿出一个少年，少年蓝袍银冠，面容俊朗，叶轻衣认出那是先前被何玄青一脚踹下玉藏渊的明月夜。

此刻他面色惊惶，蓝袍上有好几道刮痕，发上还沾着树叶。他奔过来看见叶轻衣，急忙喊道：“道友！快走，后面有蛇！”

蛇？

叶轻衣望了望他身后，并未看见什么，正欲开口询问，忽觉不对。她向上看去，一条巨大的黑影在树冠间穿梭。

她忙随着明月夜向后退去，借着日光看去，这才瞧清那东西。

那是一条足有六米长的蛇，全身布满翡翠色鳞片，鳞片上有茶白色花纹，双眼呈紫棠色，凶相显露，叶轻衣觉得那双眼珠和自己的脑袋是一样大。

她拼命转身往前跑去，怒视着明月夜，气急败坏的质问：“喂！你到底是从哪儿招惹到这么大一条青樾蛇的！”还是元婴期！

“抱歉抱歉，我路过一水潭，看周围植物长相，以为里面有望青藤，谁知潭底有这么大条蛇。”明月夜自被发现就跑到现在，一刻都没停下，面部都快扭曲了：

“这儿不是宗门放置武器的地方么？为什么会有灵兽啊？”

叶轻衣听见这话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她简直想把这家伙锤一顿。

“你傻啊！望青藤是仙草，那是望青藤的守护灵兽！”

“啊？”看着明月夜直愣愣的样子，叶轻衣彻底没话说了，这家伙到底怎么进的宗门啊。

就在二人争吵之际，那蛇忽地蹿在他们面前，尾巴划过地面时把土都翻了出来，两人被迫停下。

叶轻衣仰着头看着那蛇西瓜大的眼，咽了口口水。

可奇怪的是，那蛇原本看明月夜时眼中带着杀意，但它看向叶轻衣后，却不禁愣了一下。

接着，青蛇肉眼可见地温吞起来。它身子一动绕着两人滑了一圈，看着叶轻衣轻轻摆动尾巴。

叶轻衣则是瞧着安静下来的青蛇满目茫然，她看着在地上兴奋摆动的翡色蛇尾，又瞧了眼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可爱而努力瞪大蛇眼的青樾蛇，犹豫道：“你想……让我坐上去和你去那个水潭？”

青蛇点头。

“不行不行！很危险的。”叶轻衣忙摆手，普通青樾蛇的速度就极快，更何况这还是条元婴期的。要是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甩出去，不死也得成半残。

不知为何，明月夜在看见青蛇被叶轻衣拒绝后，眼中竟透着一丝……委屈？

明月痕愤怒了，这蛇一看见他嘴一张就冲了过来，从潭水一直追到这里，恨不能把他吃了，结果碰到漂亮仙子就变了脸！

呸！色蛇！

当然这话他也只敢在心中腹诽，毕竟他觉着自己这小身板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叶轻衣虽拒绝上蛇身，但她看青蛇委屈巴巴的样子有些不忍心。

罢了，总归是守护灵兽，何叔也在外面，应当不会有事，随它去看看好了。

“这样，你在前面带路，我跟在你后面，成吗？”

话音落下，青蛇又开心了。它向前滑行了一段，摆摆尾巴示意叶轻衣跟上。

看叶轻衣真要走，明月夜忙叫住她：“道友，你真要去啊？”

“不然呢。”叶轻衣停下脚步，侧过脸道：“它不会伤害我的。”

“你如何知道？”

“直觉。”言罢她便准备继续走。

“你等下我和你一起！”明月夜快步上前和他并排走在一起。

叶轻衣看他一眼，并未说什么。

约莫过了两盏茶左右时间，二人一蛇回到了那个清潭。

潭子看上去不算很大，但很深。

青蛇冲着叶轻衣吐了下信子，然后忽然游到对面去，不过一瞬就又重新回来了。不同的是，它用灵力裹了一截树藤给她。

“这是……望青藤？”

“还真有啊？”明月夜凑过去瞅了眼，看见灵力团里东西后不禁有些失望：“怎么枯萎了？不应该啊。”

叶轻衣没出声，她愣愣地看着那段望青藤，总觉得莫名熟悉，她伸出手，缓缓握住藤身。

“枯萎的望青藤没啥用，你还是别……”明月夜摘下头发上沾上的叶子，正想继续说，却看到了令他不敢置信的一幕。

望青藤的藤身正在迅速变长。

“怎么可能……”

那分明只是一段已经枯萎的望青藤，做了个鞭子形状，瞧上去毫无生机。可被叶轻衣握在手中时，竟是绿意盎然，枯木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