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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祭祖、加冠、取字等诸般礼仪皆毕,这场冠礼也渐近尾声。
燕氏一族由燕牧率前,向谢危敬奉金银、书墨等物聊表谢忱。
继而燕临遵礼行三拜之仪,自此敬谢危为尊长,至此礼成。
待仪式完毕,燕临于静悄悄的厅堂中,朝众人长身而立,深深作揖,朗声道……
燕临今日承蒙诸位大人与故友拨冗莅临、仗义相助,恰似寒天暖炭,此番情谊,燕回必没齿难忘!
曾经的那个青涩少年,如今已然出落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男子。
众人心中都清楚,今日这场灾祸恐怕难以轻易平息,皆在心底暗自叹息,而后纷纷向他还礼。
谢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思绪却有些飘远。
在满朝文武的眼中,大抵都有着这样的印象:皇帝沈琅对这位少师可谓是言听计从。
然而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只不过是他每次开口所言皆能精准地契合沈琅的心思,而那些不合圣意的话语,他选择了沉默不语。
正是这般行事,才营造出了这样的错觉。
而有了此等错觉之后,满朝上下自然无人愿意去得罪他,就连萧远也不例外。
谢危凭借着对皇帝的深刻了解,得以在朝堂上巧妙地算计他人。
萧远一则身为皇帝的舅舅,二则出身于萧氏大族,自认为与皇帝关系亲厚,恐怕怎么也想不到皇帝内心真正的忌讳所在。
然而,正因为其所处之位异常微妙,少师一职虽名头响亮,却鲜有实权可言。
相比之下,比起那位行事低调、深藏不露的国师圆机和尚,反而更显几分权势与智慧。
毕竟,一旦手中握有实权,必然会引起他人的猜忌与警惕;反之,若无实权,即便心存善念,面对某些棘手之事也只能束手无策。
更何况,他所能够调动的力量始终受到背后天教的重重限制……
此时,传来通州大营发生哗变的消息,令他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他却早早地派人在通州各个城门设下防线进行拦截,并且下令对报信之人格杀勿论。
军营中的将士们对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又何来的“哗变”一说?!
刹那间,一股隐匿的凶戾之气悄然在他的心头蔓延开来。
外面突然又喧闹起来,原来是萧远终于拿着盖好印章的圣旨回来了。
事已至此,再也没有人能够提出异议。
虽说有人觉得这一切发生得过于迅速、太过轻易,可圣旨上的印信确凿无疑,对于这种仅凭猜测的事情,根本无从辨别真假。
此时若有人站出来为侯府说话,只怕不仅会引火烧身,还会连累侯府,故而众人皆选择了沉默不语。
这情形让萧远感觉像是全力挥出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他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大声下令捉拿。
勇毅侯府的府卫们纷纷将目光投向燕牧,燕牧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反抗。
于是,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铁链枷锁将侯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紧紧束缚起来。
只是,当两名士兵拿着枷锁走上前来,正要往燕牧脖子上套去的时候,站在不远处的一名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神色淡淡地说了一句……
祝余刑不上大夫。
萧远怒不可遏,鼻翼都气得剧烈翕动,那两名士兵见状顿时愣在当场,不知所措地望向萧远。
萧远气急败坏地吼道……
萧远你们耳朵聋了吗?没听见祝大人说的话?!
萧远‘刑不上大夫’,这老东西直接抓走就是,怎么做事的,脑子进水了吗?!
两名士兵平白无故被骂得狗血淋头,满心委屈却又不敢反驳,只得灰溜溜地撤下了枷锁。
燕牧将视线落在那位履新未久的工部侍郎祝余身上,唇角轻轻上扬,一抹淡然的笑意若隐若现。
他没有过多停留,而是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迈着洒脱的步伐走出厅堂,融入到侯府众人离去的行列之中。
燕临走在稍靠后的位置,待众人走得差不多了,也都各自散去。
谢府与勇毅侯府相邻而建,仅一墙之隔,谢君凝便选择步行离开。
刚走出勇毅侯府,她便加快脚步追上了祝余。
遥想当年,祝余也曾对谢君凝心生爱慕之情,然而在谢君凝嫁与沈君梧之后,他便将这份情愫默默藏于心底,黯然退场。
后来,当他知晓沈君梧多次伤害谢君凝的事情后,心中也曾涌起过取而代之的念头。
只是还未等他有所行动,谢危谋反一事便突如其来地发生了,一切计划都被就此搁置。
谢君凝抬眸望向祝余,轻声问道……
谢君凝祝大人方才挺身而出,为勇毅侯府仗义执言,难道就不怕定国公日后伺机报复吗?
祝余神色坦然,目光平静地看向远方,缓声道……
祝余祝某在这世间孤身一人,既无亲眷,亦无挚友,满门仅存我这一脉,又有何可惧?
祝余况且,谢娘子今日也让定国公颜面尽失,依我之见,他说不定会设法给您设下圈套。
谢君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然的轻声道……
谢君凝有谢危在我身边,我又何需惧怕?
谢君凝祝大人在朝堂之上从不偏倚,始终保持中立之姿,往后行事还需多加小心谨慎才是。
祝余多谢谢娘子提醒。
祝余顿了顿,又道……
祝余瞧这时间,已然不早,谢娘子独自回府,路途之中恐有不安全之虞,不知是否需要祝某护送一程?
谢君凝多谢祝大人挂怀,谢府就在勇毅侯府后侧,相距不远,我自行回去便可。
祝余既如此,那便罢了。
祝余谢娘子,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谢君凝后会有期,祝大人。
谢君凝微微点头示意,随后转身,朝着谢府的方向走去。
跟在两人身后的沈君梧目睹此景,胸中怒火仿佛烈焰般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那张素来从容自若、波澜不惊的脸庞,此时也不由自主地染上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愠怒。
他的双眸中骤然闪过几缕寒芒,冰冷而锐利,宛如实质的锋刃。
嫉妒如同悄然苏醒的毒蛇,在心底蜿蜒攀爬,每前行一分,都让那目光更添几分凌厉,似要将眼前这一幕生生撕裂。
姮牙朝着正目送祝余远去的谢君凝俏皮地挤眉弄眼,待谢君凝转过身来,这才惊觉沈君梧的目光一直紧紧黏在自己身上。
姮牙小姐,您和祝大人的交谈可都被他听了去哦,您就自个儿祈求多福吧!
姮牙笑着打趣道。
谢君凝抬眸望向沈君梧,沈君梧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看似温和的笑容作为回应。
谢君凝行了,别啰嗦了,这家伙就是个醋坛子,和谢居安一个样儿,咱们赶紧走。
谢君凝边说边加快了脚步,这般举动落在沈君梧的眼中,竟无端多出了几分像是落荒而逃的意味。
这时,沈芷衣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沈芷衣王兄,我瞧着谢娘子似乎对祝大人有些别样的心意呢!
沈君梧莫要胡言乱语。
沈君梧眉头轻蹙,低声呵斥道。
沈芷衣我可没有乱说。
沈芷衣谢娘子对你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可方才却主动与祝大人攀谈。
沈芷衣王兄,你可得上点心,有危机感才行。
沈芷衣双手抱胸,煞有介事地分析着。
沈君梧的眼神微微一黯,轻声呢喃……
沈君梧她难道也还记得?想当初,祝余对她的确怀有深情。
沈芷衣满脸困惑,忍不住问道……
沈芷衣王兄,你在说些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沈君梧芷衣,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你和玠兄长先行回府,我去去便回。
沈君梧神色匆匆,丢下这句话后,便朝着谢君凝离去的方向快步追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