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

苏玉的监控截图在年级群里炸出了二十三朵“收到”小红花。林泽则第二天晨会时举着保温杯踱到804班后门，茶杯里泡着的胖大海随他冷笑的频率上下沉浮：“翻墙？你们当柏城一中是哈利波特城堡吗？要不要再给你们配把飞天扫帚？”他故意用保温杯敲了敲窗台，震得窗边绿萝叶子上的露珠簌簌滚落。

体委的红色球鞋此刻正倒挂在教室后窗防盗网上，鞋带在晨风里晃成投降的白旗。罗予佳用课本挡着脸，余光瞥见徐清月正把昨天的视频剪辑成鬼畜片段——体委捂着鼻子的画面被配上《西游记》片头曲，循环播放他喊“你欠我十盒肠粉”的瞬间。后桌的胖子李昊突然凑过来，捏着嗓子学体委瓮声瓮气的鼻音：“裁判小姐～这个球算不算进呀～”惹得周围一圈人憋笑憋出内伤。

“方玉宇！”林泽则突然用杯底敲响窗框，“听说你昨晚给校医室贡献了本季度第一个鼻梁骨外伤病例？”全班哄笑中，体委的耳尖红得能滴血。他课桌下悄悄踢罗予佳的椅子腿，却把苏玉上周没收的悠悠球从抽屉震了出来。蓝绿色的球体“咣当”一声砸在地面，沿着过道骨碌碌滚到讲台边，正好停在林泽则擦得锃亮的皮鞋尖前。

空气凝固了三秒。

“这是......”林泽则弯腰捡起悠悠球，绳结上还缠着半截粉色头绳，“苏老师，看来你们班课余生活很丰富啊。”他指尖一抖，悠悠球突然“嗡”地垂下，在所有人注视下来了个华丽的“闪电快打”。后排男生们倒抽冷气——谁能想到五十八岁的年级主任曾是市青少年悠悠球大赛季军？

午休时的篮球场飘起细雨。体委把校服外套甩上铁丝网，雨水顺着肌肉线条滑进锁骨。他运球的节奏比平时急躁许多，塑胶地面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裤脚。“接着！”他扬手抛来一罐冰可乐，罐身上凝结的水珠洇湿了罗予佳袖口的墨渍——那是昨天鼻血事件后，体委非要用苏玉的红色批改笔给她画“护身符”留下的。此刻那道歪歪扭扭的符咒在雨中化开，像朵凋零的彼岸花。

徐清月举着手机缩在记分牌后面直播：“老铁们双击666！现在比分19比21，穿AJ的傻子已经三次走步......”话音未落，体委突然一个假动作晃过防守，起跳时雨珠在他睫毛上碎成星芒。篮球划出的弧线却被斜刺里伸出的手截断——

“暂停！”林泽则不知何时撑着伞出现在场边，伞尖还挂着行政楼前摘的腊梅花，“市教育局领导明天来视察，操场要布置成‘阳光体育示范展区’。”他抬脚轻踢滚到脚边的篮球，看着它弹进器材箱，“对了，昨晚翻墙的三位，每人交八百字检查。”

体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刚要争辩，却见苏玉踩着水坑匆匆跑来。她手里攥着被雨淋糊的检查稿，裙摆溅满泥点：“主任，罗予佳的检查......写串行了。”稿纸第三段突然开始分析奶茶店卫生许可证问题，墨迹在雨中晕染成抽象派涂鸦——显然是昨晚熬夜抄作业时把政治笔记混进去了。

林泽则的保温杯发出响亮的吞咽声。

这场闹剧最终以“义务打扫生物实验室两周”告终。体委擦着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青蛙标本时，罗予佳正被徐清月按着涂护手霜——她不小心打翻了苏玉的抽屉，摸出半包过期的跳跳糖。“你知道这糖在二手市场多抢手吗？”徐清月神秘兮兮地眨眼，指尖沾着乳膏在罗予佳手背画符，“上次五班那个谁，用两包跳跳糖换了三张周杰伦签名照......”

暮色降临时，体委的白球鞋变成了荧光绿。罗予佳举着手电筒照向他刚完成的“杰作”：鞋面上用夜光颜料画了只龇牙咧嘴的恐龙，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债主罗”。“喂！”体委举着沾满颜料的棉签追过来，“说好画霸王龙的！这明明是哥斯拉！”他校服后背蹭满了颜料，像披着件抽象派战袍。

两人的笑闹声惊动了顶楼的声控灯。苏玉从备课笔记里抬头时，正看见两个身影仓皇逃向校门。月光把晾在窗外的连衣裙照成蓝灰色，那团墨渍在夜色中开成隐秘的花——她忽然想起早上罗予佳交来的“检查”，在奶茶店卫生分析的最后一行，铅笔写着极小的一串数字：方玉宇投篮命中率63.2%。

第二天早读课，体委的球鞋在晨光中幽幽发绿。林泽则巡查时足足盯着他鞋子看了十秒，最后憋出一句：“下次文艺汇演，你负责道具组灯光。”罗予佳憋笑憋到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徐清月递来的跳跳糖，在口腔里炸出细小的、劈啪作响的春天。

谁也没想到，那罐冰可乐在罗予佳桌肚里悄悄发酵。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烘烤着金属罐，当徐清月第一百次偷瞄体委的腹肌时，“嘭”地一声闷响震得全班跳起——可乐喷泉把苏玉贴在墙上的英语范文浇成了抽象画。

“罗予佳！”苏玉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带着你的生化武器去洗黑板！”

体委憋笑憋得浑身发抖，趁乱把纸巾塞进她手里。纸巾角上用荧光笔写着：今晚七点，哥斯拉要收利息。

而当罗予佳踮脚擦最高处的污渍时，她发现苏玉在范文空白处用红笔标注的例句，竟和她袖口晕染的墨迹惊人相似：

The collision of youth is always accompanied by carbonated sweetnes

（青春的碰撞总是带着碳酸饮料般的甜。）

走廊传来教导主任的脚步声时，她偷偷把这句话抄在了沾着可乐渍的校服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