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李燃把奶奶准备的紫菜包饭与便当塞进书包时,金泰亨正盯着自己校服上的第二颗纽扣发呆——那里有道新鲜的裂痕。
"上周三下午的体育课。"他突然开口,"他们把我的制服挂在单杠上。"
李燃系鞋带的手指顿了顿。二十六岁的灵魂在胸腔里震颤,那些经手过的青少年病例化作具体的画面:皱褶的衬衫、淤青的膝盖、总是低垂的睫毛。她直起身,伸手拍了拍少年低垂的头颅。
"听说过蝴蝶效应吗?"她背起书包率先推开门,初春的风卷着潮湿的草木香扑面而来,"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可能引发德克萨斯的龙卷风。"
金泰亨困惑的眼神让她笑起来。十六岁少女的面庞在晨光中近乎透明,灵魂却在瞳孔深处沉淀出温润的琥珀色:"意思是说,今天你对我笑一下,说不定明天教务处就会多出一份退学申请——当然是欺负你那些人的。"
少年嘴角刚扬起的弧度僵住了。李燃已快步走下台阶,她转过身时金泰亨才发现少女今天没有束胸,校服领口被李燃悄悄松开一颗纽扣——这具16岁的身体对束缚格外敏感,而她26岁的灵魂正贪婪地呼吸着这个陌生时空的空气,这导致少女傲人的胸部好像快要把校服上的钮扣撑坏,可抬头挺胸的少女站在阳光下确实闪闪发光。
"所以等会见到那些坏家伙,记得要这样——"她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他,漂亮的眉眼突然弯成狡黠的月牙,嘴里无声辱骂:早上好,令人倒胃口的垃圾们~
金泰亨瞳孔震动,他望着一反往常懦弱变得无比陌生却意外勇敢的少女转身跑进若隐若现的薄雾里,少年却开始下意识地追逐。
紧接着他第一次发现上学路上会经过七棵白桦树,便利店玻璃窗映着朝霞像融化的草莓牛奶,还有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扬起。
……
晨雾散尽,松花镇的柏油路却还泛着潮湿的冷光。李燃和金泰亨一前一后拐过街角那家褪了色的便利店。松花高中的围墙近在眼前,斑驳的墙面上爬满爬山虎枯黄的脉络,像一张陈年的病历单。
"金泰亨xi又迟到?"校门口的大叔抱着保温杯调侃,镜片后的眼睛扫过李燃时突然亮起来,"哟,今天带着小女朋友..."
"我们会注意的。"李燃突然上前半步,将金泰亨挡在身后。她的声音冷冽却温和,像初春化开的冰棱坠入溪水,"从今天开始,我们会准时到校。"
金泰亨盯着她后脑勺翘起的碎发,鼻腔突然发酸。上一次有人这样维护他,还是姐姐挡在醉醺醺的父亲面前。他还记得上周自己迟到被堵在门口时,这个油腻的中年男人用警棍戳他的肋骨,周围同学嬉笑着录像。此刻那些笑声突然变得遥远,只有李燃的声音清晰传来:"走吧,要打铃了。"
他慌忙低头,假装整理根本不乱的领结,直到走进教学楼阴影里才敢偷偷抹眼睛。高一三班的门牌在晨光中泛着陈旧的铜色。当李燃推开门的瞬间,黏腻的笑声像蛛网般缠上来。
"哇哦!"后排的男生们吹起刺耳的口哨,课桌被拍得砰砰响。染着金发的郑在勋伸长脖子,目光像蛞蝓爬过李燃的制服裙:"奶牛妹今天没捆胸啊?是不是跟你妈学的勾引男人?"
“闭嘴——”
金泰亨的拳头砸在铁质储物柜上,闷响惊飞窗外一群麻雀。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指尖传来钻心的疼,却依然横跨一步挡住那些恶意的视线。
教室突然安静得可怕。李燃轻轻拽了拽他衣角,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金泰亨后背沁出冷汗——他从未在众人面前展露过锋芒,此刻却像护食的流浪狗般浑身炸毛。
李燃半眯着眼打量郑在勋,声音清泠如檐角风铃:"郑在勋同学,听说你父亲在屠宰场工作?难怪你说话总带着猪圈的臭味。"
哄笑声中男生涨红着脸扑来,李燃侧身避开冲势,右手顺势扣住对方手腕反拧。男生惨叫着跪倒在地时,她附耳低语:"再让我听到你说妈妈这个词,下次脱臼的就是下巴。"
教室突然陷入死寂。金泰亨看着李燃松开手,暴怒的男生竟不敢再上前。阳光从她背后涌入,给纤瘦的身影镀上金边,她弯腰捡起对方掉落的学生卡递过去:"你的学号是20110723呀,我记得教导处主任那里的电脑里存着三份你的记过处分吧,要是再让主任知道你在班级里欺辱同学,你猜主任会不会给予你退学处理呢?"
李燃的威胁起了作用——
"真恶心。"前排的姜惠琳摔了化妆镜,鲜红的指甲捏起化妆刷便扔向李燃,"装什么清高?你妈在红灯区接客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吧——"
李燃本能地偏头躲过砸来的化妆刷,转身时看见满脸雀斑的女生正举着圆规。还不等金泰亨动作,李燃已握住对方手腕轻巧一扭,圆规"当啷"落地。
"你很适合粉色眼影。"李燃突然说。在女生错愕的目光中,她拾起圆规放回对方课桌,"但混合斑需要用甘草精华,乱挤会留疤。"
上课铃撕裂凝固的空气。班主任领着转学生进门时,李燃正帮金泰亨包扎手上的伤口。而此时粉笔灰正在阳光里跳着颓唐的舞,班主任崔女士却走到了讲台上开始倚着讲台涂指甲油,鲜红的刷头在玻璃瓶口剐蹭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安静。"
她懒洋洋地掀起眼皮,镶着水钻的假睫毛下,目光扫过他们时像含了冰碴,"今天我们班来了位需要'特别关照'的新同学。"
新来的男生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泛着失眠的青黑,校服扣子严整地系到最上一颗。袖口却诡异地沾着几点暗红。李燃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指甲抓挠皮肤留下的血痂。少年垂首盯着自己的影子,仿佛那是深潭里漂浮的藻荇。
"做个自我介绍吧。"崔女士用指甲油瓶底敲了敲讲台。
"朴...朴智旻。"他的喉结滑动得像被困的蝶,右手突然痉挛般抓住左腕。李燃看见他后颈渗出细密的汗,在晨光中闪着病态的光泽。窗边几个男生发出嗤笑,有人将橡皮屑弹向讲台。
金泰亨的笔尖在课本上洇出墨团。李燃的手悄悄覆上他颤抖的手腕,指尖在尺骨突起的部位轻按——这是缓解焦虑的穴位。前排传来纸团砸中后脑的闷响,她转头正对上一双阴鸷的眼。是班长安宰贤,袖口露出半截烟疤,据说他父亲在镇议会掌管财政。
"老师!"安宰贤突然举手,腕表在阳光下晃出刺目的光,"让转学生坐垃圾桶旁边怎么样?反正他看起来就像......"
教室爆发出哄笑。朴智旻的脊背弯成紧绷的弓,李燃也感觉金泰亨的手腕在自己掌心下骤然发烫。她突然站起来,木椅与地板摩擦出尖锐的哀鸣。
"老师,我旁边有空位。"她的声音清亮得像是要劈开浑浊的空气。二十六年的问诊经验让她精准捕捉到朴智旻骤然蜷缩的指尖——PTSD患者在应激反应下的肢体语言。
崔女士的指甲油刷停在半空,鲜红的液体坠落在讲台,像一滩凝固的血。安宰贤歪头打量李燃,忽然咧嘴笑了:"我们的吊车尾什么时候变成慈善家了?该不会是因为..."他的目光蛇一般缠上金泰亨,"跟废物待久了,开始收集残次品?"
金泰亨的课本"啪"地合上。李燃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连忙在桌下按住他的膝盖。这时朴智旻突然踉跄着走向空位,他的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经过李燃时带起一阵消毒水与苦橙叶混杂的气息——是抗焦虑药物的味道。
"谢谢。"他落座时轻如叹息的声音被淹没在崔女士重新响起的讲课声里。黑板上"月考倒计时15天"的粉笔字缺了最后一竖,摇摇欲坠地悬在初春的风中。
午休铃响起的刹那,安宰贤踹翻了后门的废纸篓。李燃看着朴智旻如同惊鹿般弹起的肩膀,没有过多干涉,只将便当盒里的煎蛋夹到金泰亨碗里。
“吃吧,这是奶奶今早特意给你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