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看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
两人分开，唾液连丝滑落沾在季枝嘴边泛着盈盈光泽，季淮竹用拇指将它们蹭掉，手指似有若无的勾着季枝的头发。
季枝努力克制自己不发抖，紧拽被角的手却泄露了情绪。
蓄在眼睛里的泪珠立马滑落下来濡湿脸颊。
季淮竹像是没看到般，一如往常般挂着一抹笑。
季枝胸膛起伏着，睫毛被泪水浇灌地湿漉漉的，像一头不敢抖动耳朵的幼鹿，完全将脆弱未骨化的带着茸毛的幼角露了出来。
令人想摧毁。
季淮竹的唇轻触着他的脸颊，落下一些琐碎的吻，冰冷不带着丝毫感情。
像是一条毒蛇沿着季枝爬过。
季枝终于不再装死，睁开眼一把推开季淮竹。
两个人对视着，季淮竹嘴角依旧绽着漫不经心地笑，眼里却幽深一片窥不到真实情绪。
季枝掉落紧冰窟里，一下子就清醒了。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季枝问。
这样不含情欲，仅下意识的亲昵动作，季枝却不记得有多久没在两人之间出现过。
自己的哥哥，早就变样了。
季枝的后颈处有一条又细又长的疤，季淮竹的指尖随之贴上来，印在季枝的脖子伴着细密的疼。
季枝只感觉整个房子里的空气都挤压在他胸腔叫他喘不过气，季枝哽咽两声侧过头将眼泪蹭到枕头上。
“咚咚。”
两下敲门声把季枝拉回了现实。
淮竹你是不是在里面?”，蒋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季淮竹将视线移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嗯，我在呢。”
“季枝是不是在跟你耍脾气?”
一旁的季枝一声不敢吭，全然没有和母亲顶嘴时的气焰，亮得惊人的一双眼里写满惊慌。
“没有。”
季淮竹看向季枝，竟然还有心思调笑，“ 他听话着呢。”
“是吗?”，蒋璐不太相信，又道，“他要是跟你耍脾气你也别惯着他他在屋里呆着，饿了也别出来吃饭。”
后半句显然是说给季枝听的。
季淮竹站在床边，盯着季枝道：“他说他错了。”
蒋璐更加不信:“这可不像他会说
的话。”
“怎么不像?”，季淮竹将季枝顺进自己怀里，半抱着他，像小时候那样：“ 他已经知道错了，现在正躲在被窝里哭呢。”
蒋璐意识到季淮竹是在逗自己，忍不住露出微笑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真在外面吃过了?”
“吃过了。不过现在又有点饿。”
季枝的眼睛迷蒙得像初晨酝着水汽的灰白天空，全身禁不住的颤抖，蒋璐的声音还在继续。
蒋璐积极起来:“那行，那我去做饭，你吃面条行吗，还是米饭?”
“米饭就好。”，季淮竹说着意有所指的盯着季枝，他很喜欢季枝在他的面前露出窘态。
听到开火的声音，确定蒋璐走远了，季枝松懈下来，全然没有反抗地瘫作一滩软骨，倚靠在季淮竹胸膛任由他对自己上下动作。
季淮竹亲昵地蹭了蹭他稍显红肿的半边脸颊，弄得季枝又疼又痒:“来，认个错。”
“什么?”
季淮竹随意哼一声，刻意拉长尾音，扭过脖子，佯装要冲门外喊。
季枝立马拽住他，“ 我错了。”认错认得干净利落不带丝毫拖沓。
终究是玩不过季淮竹，他颇为气馁。
“不对。”
季枝尚有半分清醒，瞪起润湿的眼睛，颇为咬牙切齿:“ 你还想怎样?”
季淮竹耸耸肩，“ 你看看你，没大没小。
叫哥哥，枝枝我可不记得我有这样教过你。”
“道歉。”，季淮竹声音隐隐含着笑意。
季枝不由看向他，察觉季淮竹真的在拿他寻开心，愤愤不平的同时又悲哀发觉自己也有点想跟着笑。
他们终于再次贴近对方。
在彼此都改变许多后，以这种荒谬的方式再一次亲近起来。
“哥，我错了。”季枝投降的十分没骨气。
“错哪了?”
季淮竹却不依不饶，手指碾过领口。
“对不起…哥。
季枝有些哽咽，眼里雾霭迷茫，“对不起， 我错了。”
他将脑袋埋进季淮竹颈侧，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掉眼泪。
尽管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总该有理由.....
让他们从亲密无间的兄弟走到针锋相对再到如今境地。
那时候父亲还尚在，季枝还是成天跟在季淮竹后面的小跟屁虫。
季枝的父亲是很严肃的一个人，对两个孩子管教很严，因此季枝和季淮竹都很听话懂事。
季枝生得太像蒋璐，大眼睛长睫毛白白软软的小朋友，人见人爱，逢年过节亲戚总爱把他抱来抱去。
有次真的把季枝抱急了，五岁大的小孩屁颠屁颠找他哥说悄悄话。
扯着齐管竹的袖子讲:“哥哥，我不想被抱着，我想下地玩。”
齐管竹就牵着他的手，显得十分纵容，就像是一位真正的哥哥该有的样子:“ 那就不给抱。”
后半天里季淮竹一直跟着季枝，有人想抱季枝，他就开口阻止。
季淮竹懂礼貌，上来先叫叔叔、阿姨然后再委婉表示弟弟想多在地上玩会儿，弄得大人怪不好意思。
之后客人走了，齐父把两个小孩叫到跟前，斥责他们不懂礼貌，还让季淮竹伸手，用尺子打手板。
父亲下手又重又狠，季淮竹的手心很快肿起来。
季枝一下绷不住哭了，一遍遍说是自己的错，知道错了，叫爸爸别打哥哥。
齐父生意上的伙伴恰巧被留下吃晚饭，听见孩子哭立马赶过来，把季枝拉过去拍拍背安稳小孩。
等到季枝不哭了才转头跟父亲说:“ 小孩子不想被抱不是很正常，老季你怎么死脑筋啊?”
“他就是错了!”，季父还在气头上，“人家是客人!再说抱他一下怎么了， 能掉块肉? 我看就是欠揍了!”
季淮竹依旧一声不吭站在季枝前面，很快不哭了，只剩下抽泣。
但季枝永远都不知道，他的哥哥就是故意的。
他永远都不知道季淮竹是用怎样模棱两可的话术来说季枝的没礼貌，永远都不知道季淮竹是怎样想让他亲爱的弟弟永远依赖着他的。
季父是个严肃又死板的人，寡言少笑，眉间有很深的皱纹，显得更加苍老，为数不多的笑容仅对母亲绽放。
季父年轻时样貌也十分英俊，可惜他对这些不在乎，认为男人该以事业为重，蒋璐却很懂得保养。
这直接导致他和蒋璐站在一块就像父女。
倒是季父生意上的伙伴年纪比季父小不了多少，看着却很年轻。
季枝小时候很喜欢他，叫他良叔叔，再大一点叫良叔，后来季父事故去世，他也忙前忙后帮衬季家不少。
季枝最叛逆的那段时期没少惹祸，季淮竹不搭理他，他就只能叫良辉出面摆平，并且求他不要跟蒋璐告状。
他那时候就已经很怕蒋璐了。
把褶皱的床单铺平，季枝坐在床边抬头看已经站起来的季淮竹，“你怎么会有我屋钥匙?”
季淮竹挑了下眉，并不打算回答。
“.....”
又是一阵沉默。
蒋璐把饭做好了，远远招呼:“ 快出来吃饭了!”
季淮竹松开他，“去吧，跟妈说一声我一会儿就过去 。”
季枝站起身打开门，还是没忍住转头看了屋里一眼。
季淮竹半边脸都埋在阴影里，另外一半又被客厅的灯光照亮，眼眸深邃如同天空隐秘闪烁的星，叫人读不懂。
到了餐桌，蒋璐看了季枝一眼没说话，过一会儿还是妥协道:“看着干什么?坐下吃饭吧。”
她的确老了不少，没了以前那股歇斯底里的劲儿。
季枝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打架被叫家长，蒋璐在办公室揪着他头发往桌子上磕的场景。
“你哥呢?”
“他说一会儿就过来。”
坐下来拿着碗筷，季枝其实不怎么想吃，吃东西的欲望并不大。
他把米饭送入口，嚼了没几口，玄关传来开门声。正巧季淮竹从屋里出来，和进门的人迎面撞上。
那人有点佝偻背夹带着一身冷气，看到季淮竹，他拿着拖鞋的手一松，但很快露出笑:“淮竹回来了啊。”
“嗯。”
季淮竹扯开嘴角，同样回以一个笑容，却和那人完全不相同，充满痞气。
“ 叔叔。”他叫了一声。
季枝回过头继续吃饭，季淮竹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
“你回来的正好，你快管管季枝，今天又和我吵，可气死我了。”
蒋璐说着起来想帮来人拿脱掉的衣服，却被摆摆手拒绝了，那人眼瞥着饭桌，“我己来就行。”
蒋璐空下的两只手蹭了蹭裤子，干巴巴说:“ 那我再给你热点菜?昨天剩了点蘑菇， 他俩都不爱吃就没热。”
季枝正扒着饭突然被季淮竹怼了怼，他头都不抬，语气颇为不耐烦,“干嘛?”
“给我盛饭。”
“你自己没手吗?”
正好那人走过来，问:
“你俩怎么还和小孩似的?我来盛吧。”
“不用，良叔。”
季枝抬起头看着微微驼背的良辉，“ 他又不是没手，多大的人了，还不会自己盛饭?”
他挑衅般看向季淮竹，确实是相当记仇了，还记得季淮竹刚进屋时对他说的话。
季淮竹刚开始没露笑，季枝被盯得有点怵，他才嗤笑一声转头将碗拿在手里对良辉说:“ 不用麻烦，我逗枝枝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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