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季鹰

正值四月踏青，江南道上到处是杨柳依依，一片的姹紫嫣红。在官道的岔路口，每当有马蹄飞奔而过，就会将尘土与路边的酒旗一并扬起。

酒馆不大不小，前店后院，门前有个供行人歇脚的茶棚，虽是江南酒家，但多是烈酒，主要卖给路过的官府人家与江湖客，这日晌午，一个面容清秀，却腰悬刀剑的年轻人掀开帘子，声音颇具洒脱，

“老板娘，一壶剑南春，半斤酱牛肉！”

“客官先请坐，酒菜马上就到”老板娘是位温婉少妇，身段苗条，带着江南独有的软糯嗓音

年轻人将刀剑放在酒桌一侧，背靠墙壁，大大咧咧坐在长凳上，震得腰间玉镯叮叮作响，抬眼望去，酒馆布置的简洁规整，打扫也很干净，看得出主人家的用心

“客官，您的酒菜，请慢用”老板娘将托盘放在桌上，抬手时右手配饰不小心碰到了酒壶，叮当脆响，年轻人看了一眼，似无意的偏了偏头，随后看着向柜台走去的苗条身形，问了句

“老板娘，后院可有住房”

“本店店小，不提供住宿，但后院有两间自家客房，客官若不嫌弃，可以对付一晚”说完，视线落在在了年轻人腰间的玉镯上

正是饭点，又是官道边上，不一会儿又进来几拨客人，带刀佩剑的，都是江湖儿女，虽不认识，但借着性格豪爽与烈酒下肚，不一会儿就天南海北聊了起来

“听说李大将军打了败仗，北方边境又被蛮子冲破了”

“我也听说，好多北方的难民都开始往咱们南方流窜了”

“涉及官府国事，还是不要乱议”

“怎么不让说，不止北边，咱们江南道上，前几天都开始有马贼活动了，烧杀抢掠，又跑得快，官府现在还没见着影呢”

几个人正说着，忽然门外一阵马蹄声，随后一声重响，有人出门一看，一位重伤的官兵和一匹已经虚脱的马，见着眼前有人来，他抓住来人的手，一只手紧攥着一枚黑色小箭

“三百里外青郭庄有马贼作乱，速报！”

这天日暮时分，那群人带着官兵的尸体一同去往了最近的官府，馆子里再次只剩下年轻人与老板娘两人，年轻人又喝了二两酒，独坐到晚上，起身回房，路过酒柜时老板娘问了一句

“白日里看公子面容清秀手上却满是粗茧，公子可曾去过边疆？”

年轻人看不见脸，步履不停，回应道“去过的，不仅去过，还杀过蛮子，老板娘放心睡，我不会半夜乱串门的”

“公子说笑了，我自然信得过您，公子早些休息”

年轻人回房后，小心摘下了腰间的玉镯，放进行囊里，不再示人

老板娘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良久，摘下了手腕上的镯子，捧起一捧水，水中有明月，碎碎圆圆

第二天一大早，年轻人就坐在了店门口，

“老板娘，你约摸比我大一些，斗胆叫您一声嫂嫂，马贼应该很快就来了，虽然有官府，但是毕竟官道路远，还是赶紧收拾些细软，躲了这一劫吧”

“公子真是好人，但是公子不必担忧，我这店开不开无所谓，只是我家这么多年都在此处生活，并不想就此扔下，并且，我相公会保护好我的，倒是公子要早些离去才是”

“相公？不知那位叔叔，现在何处”

年轻人回头看向妇人，手腕处空无一物

“我相公就在此处三十里外晴岚镇上采购酒食，今日便能返回，公子不必担心”

老板娘眼睛直视着年轻人，并无半点闪躲

年轻人笑了笑，直起身来，挎好刀剑，

“原来是这样啊，那便是我多虑了，我得赶快逃命去了，老板娘江湖再见，后会有期”

年轻人大跨步走出店门，到了路口忽然回头，笑脸灿烂，望着她

“对了嫂嫂，昨天晚上我骗你的，我没去过边疆，也没杀过蛮子，我胆子小着呢，但是你放心，李大将军很厉害的，肯定能守住”

三日后的晌午，官府派人向各地发送通报，马贼已除，不必慌乱

正在喝酒吃肉的酒馆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又开始了议论

“我听说啊，这马贼不是官兵除掉的，是一个年轻人”

“诶，对对对，我也听说，那个年轻人假装向马贼老大献宝，然后直捣黄龙”

“好像是直接杀了马贼首领，然后被群起而攻之，与马贼同归于尽了”

“哼，瞎说，我就不信一个人能杀那么多人，而且，人都死过了，也没见献的宝在哪呢”

“据说是个玉镯子，马贼也是个土包子，那玩意能有多值钱”

“不对不对，不是普通玉镯，是叫什么来着”

“跳脱，双跳脱，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的跳脱，不过我看既然官府和我们都没人找到，估计是谣传了”

“诶，老板娘，我看你以前手腕上戴的那个，好像就是跳脱吧，

“那个啊，是我男人送给我的，我男人在边疆杀蛮子呢，你们可别欺负我”

故事的最后，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走出酒馆，一个人走在路上，在落日下把玩着一个玉镯，

“你营长的恩你用你的命报了，我的恩什么时候还呢，张季鹰”

正值四月，江南道上一片杨柳依依，到处是姹紫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