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最年轻最锋芒毕露的时候输了一场比赛,那天天清气朗,来人告诉他他的对手来不了了,家里有人急性阑尾炎,中途改道送医院去了,明天一早的车票,南下打工。
张弛赢了五年的比赛之后生了一场病,去到庙里问肥头大耳的和尚,他已经知道了赛车并非全部的意义,但要是全无意义,该如何自处。这个和尚说,小香50大香100答疑解惑250求财500,张弛说难怪大殿里的如来佛被打得满头是包。
张弛顺着上山的路下了山,想了想自己还是对赛车有点兴趣,不算多但足以度日,于是又去开车,前两年经理说张弛你是大龄选手了要好好跑多出成绩光荣退役啊,后两年经理说张弛你还是急流勇退叭给新的年轻人一点机会。
最后一年经理没说话,甩了一张卡,买一场天才少年初入赛场新王败旧王的戏。十年前的张弛骄傲理想得像是浩浩汤汤的八百里大湖,十年间四处碰壁,百川东流,骄傲随时光殆尽,只剩干枯河床。
张弛是在最后一次赛场上意识到自己不再年轻的,同时更深刻地意识到从自己身体里流过的不止光阴,人总会死,荣誉只是虚名,捞一笔不损人只利己好事一桩,这声音追着他跑,逼得他加快了速度,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卖力地飞驰在赛道上了,争强好胜是未成名者要做的事情,但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来自竞速本身的快乐。
张弛没来由的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骑在摇摇马上问自己的父亲,
“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同学们都笑话我每天上学迟到,我明天能不能自己去上学啊爸爸?”
“因为你爹我希望你能在人生这条大马路上一路飞驰下去,越过所有的障碍!咳咳,哎迟到,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嘛,人生路上,一点小小的失利,难道就能阻挡你夺冠的信心吗?放心叭儿子!爸定了五个闹钟,明天一定能送你按时到达!”
张弛觉得自己这颗榆木脑袋是想不通有关竞速的意义之类的事情了,但他知道,即便无法理解,永远会有人继续竞速下去,他抓住这个念头像悬崖边的人跳上一条绝路,然后狂奔。干枯的河床并不似流水般随意变换形状,坚硬得犹如茅坑里的臭石头,当骄傲如流水般退去,屹立在此的只剩热爱。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惜命,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惹人烦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要脸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爱贪财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懂事
……
后面的话被扬起的沙尘堵住了嘴,张弛不得而知,他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把方向盘靠外偏了点,前轮半个落在了悬崖之外,又往里打了打,车灯蹭到了陡峭的山壁。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收音机里传来车载电台诗朗诵最后两句诗的时候,张弛的车过了垭口,到了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