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了刘知府,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京,因为秦书淮还需要寒衣继续施针,所以即便她不愿意进京,此时也不得不同行。秦书淮谨记皇帝的密旨,本想要绕行甘州,但昨日却得知宁国侯被皇帝召回京城,算算脚程,现在怕是已经到了太原。
以往皇上寿辰,各地诸侯都只是派人送上贺礼以示敬意即可,这次突然召宁国侯回京,秦书淮和裴长衍心中均是疑惑。想来是突发了什么大事,否则临行前,皇上也不会让秦书淮绕行甘州,前去视察了,车上坐着寒衣,秦书淮也不便和裴长衍讨论这些,只能说些客套话。
“本官这身子骨时常不爽利,这回倒是拖累寒大夫了。”
“秦大人客气了,左右我也没有旁的事情,走哪一条路都是一样的。”
“说起来,经过寒大夫这几日施针之后,本官觉得身子舒坦了不少,寒大夫果然是医术精湛。”
“秦大人不必谢我,此针法是我祖父所创,一切都是他老人家的功劳。”
裴长衍说道:“秦大人知道自己拖累别人就好,以后可得顾好自己的身子。”
“多谢千岁关心,本官自当谨记。”
关心?谁关心他了?只是不想带一个拖油瓶罢了。
寒衣与他们二人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无时无刻不感受他们之间的唇枪舌战,只觉得自己周遭都凉嗖嗖的,甚是吓人。
“顾随,现在到哪里了?”裴长衍说道。
顾随在马车外回应:“回千岁,前面就是灵州了。”
“传令下去,今夜在灵州驿站休息。”
顾随在马车外回应:“是。”
是夜,裴长衍正躺在榻上准备休息,屋外忽然闪过一抹黑影。裴长衍警惕:“谁?!”
黑影一闪而过,裴长衍立刻起身追了出去。直到追到一偏远的园林中,黑影瞬间消失不见。
“既然故意引本督来此,阁下便现身吧。”
“是我。”身后响起一个温和沉静的声音,裴长衍回头,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裴长衍的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宿主,这位是元烨。八年前,先帝还在世时,西戎兴兵进犯,前后夹击甘州,镇国大将军元寿挂帅出征,其子元烨为副将。后老将军战死,十七岁的少帅元烨便担起重任,浴血奋战,杀敌无数,最终大获全胜,将西戎赶出大周境内。此战役之后,先帝追封元寿将军为一品宁国侯,子孙世代世袭爵位,并命令元烨镇守甘州,至今,八年过去,边境一片安宁太平。宿主和元烨早就相识,遥想当年初遇,二人都是孩童。元烨以前偶尔会随着父亲进宫给先帝请安,而君臣相见,免不了一通交谈。每逢这时,元烨便只能在外等候,而裴长衍作为内监,自然要好好招待将军之子。元烨自小谦和有礼,从未因为裴长衍是奴才便轻视她,甚至还会一起谈天说地打发时间。一来二去,二人竟然慢慢成为了朋友。裴长衍从小做事便谨慎,元烨也知道他们身份不同,需要避嫌。所以二人来往,从未被人知道。”
裴长衍疑惑:“元烨?!”
元烨轻笑:“还好认出来了,否则你把我当做是歹人,动起手来,我还真不一定会打得过你。”
裴长衍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这可不能怪我,实在是一别八年,侯爷变化太大。不过,我可是听闻宁国侯那队伍进京的人马已经到了太原了,你怎么还在此处停留?”
“自然是特意在等你。你我二人如今的身份,即便进了京城,也不适合堂而皇之地叙旧,所以只能暗中多留一日,见见老友。”
“果然是当了侯爷的人,心思也比以前缜密多了。”
“当年我离开京城之时,还在担心你在李兴公公手底下的日子难捱,没想到你如今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当朝千岁。”
裴长衍冷哼一声:“李兴....你不提,我都快忘了那个老变态,当年你走后不久,他便被我杀了。”
裴长衍这话说得随意,似乎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而当年的她,不过年方十五。
裴长衍话锋一转:“我本以为你在甘州那地方,终日风吹日晒的,定会变成个糙老爷们,没想到还挺有个人样。”
“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八年不见,你这嘴怎么变得如此尖刻,宛如市井妇人。”
元烨这么一说,裴长衍仔细那么一想,似乎自从和秦书淮杠上以后,她便开始变得毒舌起来。“当朝首辅是个不好对付的,我除了手段要强硬,这嘴巴也不能落下风。”
提到当朝首辅,元烨的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不过裴长衍也没有一直盯着他看,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你们二人向来水火不容,我也早有耳闻。秦书淮可谓是皇上的虎翼,有他在一天,你片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你不必担心我,倒是秦书淮此番本来是要去甘州,目的不明。但你又突然被召回京,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皇上寿辰在即,此番西戎使臣突然要来为其祝寿皇上不放心,所以将我召回去,以防万一。”
“西戎派了使臣前来?”
“嗯,西戎一向野心勃勃,这几年虽然看起来安分守己,但是难保其心怀鬼胎,所以我进京看看情况也好。”
裴长衍点点头:“不过你此番进京,行事也务必小心,不要给人落下话柄。”
“我戍守甘州多年,边境也算治理得井井有条,皇上担心将士们以后会出现,只认识宁国侯而不服天子的局面,这些我都明白。只不过,我宁国侯府忠心为国,并无异心,皇上即便忌惮,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且放心。”
“嗯,你心中有数就好。”裴长衍看了看月色:“秦书淮这人心思缜密,今夜我出来的时间不短,再不回去恐怕会被他发现端倪。”
一说要走,元烨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随后也抬头看了看天空,似乎是在估摸时间。元烨淡淡说道:“尚早,再待一会儿吧。”
“进了京城再聚也不迟。”元烨没有搭话,眉目间却覆上一层杀气,和方才那翩翩公子判若两人,裴长衍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裴长衍蹙眉:“你是不是对秦书淮做了什么?”
元烨语气冰冷:“秦书淮一日不除,你我都无安生日子。”
“你简直糊涂,且不说此举会让我失去皇上对我的信任,再被查出来他是命丧你手,即便你是宁国侯也得人头落地!”
裴长衍转身就走,元烨出声叫住了她:“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裴长衍无奈道:“你把皇上想得太简单了。”
元烨缓缓走向裴长衍:“此举我不仅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你,他死了,这朝中便再也没有人能与你抗衡。”
裴长衍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元烨,方才就觉得他身上有一些不同以往的东西,现在她知道了,那是杀伐果断的戾气。“.....不管怎么样,秦书淮此时不能死。”
元烨目光骤然寒冷:“你不清楚他的存在,对你对我有多大的威胁吗?为何要如此护着他!”
“....元烨,我来不及和你多解释了。”
元烨目光黯淡:“你从前都只叫我如谦的。”
如谦是他的小字,元寿将军骁勇善战,但元烨却比他的父亲多了一丝书香气,正如他的小字那般。
“让开。”
“即便我有非杀他的理由,你是不是也一定要回去救他?”
“我不仅是救他,更是救你。”
裴长衍的身法很快,瞬间就消失在了元烨的视线里。站在原地的人却盯着她离去的背影静静站了许久。元烨呢喃:“秦书淮如此聪明的一个人,若是不尽早除去,迟早会被他发现你是个女儿身的秘密,到时候 你会万劫不复的....”
其实,元烨在十年前无意间发现裴长衍是个女儿身的秘密,但他并没有想着揭发,而是一直默默地守着这个秘密,生怕泄露之后会给长衍带来杀身之祸。他当时只以为自己对长衍是出于朋友的仗义,可后来去了甘州,他却越发想她,担心她,随着时间的推移,元烨才慢慢明白自己对她,是另一种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