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裴长衍安排好人看着寒衣,之后便出府了,宁国侯在京城的这段时日,皇上命裴长衍作陪,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光明正大地来往。
二人特地将见面的地方选择在一个视野开阔,人来人往的茶楼,既能欣赏风景,又能不引起他人的怀疑。
“有本督陪着侯爷,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应了一声之后,便退到远处守着四周。“你可是还在怪我?”元烨说道。裴长衍喝了一口茶,没有搭话,似乎不愿意与他多聊。“好了,那件事是我不对,我不该一意孤行,以后若我再要做什么,必定事先与你商量,这样可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裴长衍的错觉,她总觉得元烨的语气竟然有几分哄孩子的意味在里面。“....你这次,的确太心急了,秦书淮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除掉的。”
元烨嘴角一弯:“好,以后要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裴长衍目光扫过元烨,看向远方的皇城:“你应该明白,此番皇上让我作陪,其实也是为了监视你。”
“我自然知道。”
“所以这几日你一定要加倍小心,否则我也帮不了你。等皇上寿辰一过,你最好立刻回甘州去。”
元烨轻轻一笑:“好。对了,昨日那位寒衣姑娘....”
“她是恩人之后,现在无依无靠,我见她可怜,所以让她住在我的府上。”
“嗯,你向来恩怨分明。”
裴长衍对任何人都不会绝对信任,即便是元烨也是一样,所以很多事情不会告诉他,尤其是一别八年,他们谁都不再像是当年那般无邪。“虽然皇上下了令,但是我也不能陪你太久,毕竟司礼监衙门还有一堆折子等着批红。”
“你且去忙吧。”
“近日各方势力来京城为皇帝祝寿的颇多,龙蛇混杂,你多加小心,也莫要与他人交往过密,引起皇上猜忌。”
“嗯,我心里有数。”
裴长衍到了司礼监不久,便被传召去御书房,除了她,被召去的还有秦书淮,不过秦书淮比她先到一步,此刻正在和皇上聊着什么。“此次凉州之行,着实辛苦你了。”
秦书淮说道:“臣只恐尽不到本分,辛苦倒是没有。”
皇上闻言笑了笑。“想当年,朕和你刚结识那会儿,你是多么张扬的一个人,说轻狂也一点都不为过,可这些年,你越发收敛锋芒,比朕之前想象的会做官。”
“身体所致,皇上,莫要再取笑臣了。”
皇上轻叹:“如今说话也是越发没有意思了。也不知朕将你推到这风口浪尖,是否是害了你。”
“皇上言重了,臣惶恐。”秦书淮明白,即便以前他和皇上感情再好,如今也该有君臣之别,许多事情不能僭越,只要时刻记住自己身为臣子的职责——肃清吏治,拨乱反正。皇上需要他,他便不能骄不能躁,不能懈怠,不能落人把柄,他只是皇上的一把利刃,一枚活棋子。
“边境现下一片安宁,朕想着,此番不如便把宁国侯留在京中任职,你意下如何?”
“皇上登基四年,心中一直想着整顿吏治,清洗朝堂,如今时机已经成熟,宁国侯留下,百利而无一害。”
“朕也是如此想的。”
两人的谈话随着裴长衍的到来而终止。“参见皇上。”
皇上递给裴长衍一个折子:“起来吧,你看看这个。”
“是。”
裴长衍接过奏折,见是姚御史上的弹劾的奏折。奏折中所述,乃是江陵水利工事,有人中饱私囊,却没有奏明所参之人是谁。秦书淮说道:“因为没有所参之人,所以此奏折,今日朝堂之上,皇上已经当场驳回。”
话说到这里,裴长衍明了,看来皇上这是要让他们二人秘密调查此案。
“江南多洪涝,国库每年的银子有不少都是用于兴修水利,可依旧是流民四散,百姓苦不堪言。朕不是不知道那些地方官吏都是明着一套暗着一套,再远一些的,譬如说凉州,这些地方,朝廷根本顾不到。再加上朕刚登基时,朝中一些盘根错节的势力已经让朕焦头烂额,实在分身无暇,如今朕缓过来一口气,有些事确实该整顿整顿了。”
裴长衍知道,皇上酝酿的改革要开始了,只是这江陵隶属于郢城,乃先帝的亲妹妹宸安公主的封地,也就是当今皇上的亲姑姑。看这富饶的封地就知道宸安公主有多受到先帝的疼爱,如今皇上要动她,只怕不会那么顺利。
“皇上,这江陵...”
“朕知道,但你二人是一路陪着朕走过来的,朕只相信你们,若非如此,朕也不会将这件事交给你们去做。”
秦书淮说道:“臣必不负皇上厚爱。”
裴长衍说道:“臣也是!”
“这件案子你们私下慢慢查,务必把背后之人给朕一一揪出来,凡是涉案之人,无论是谁,朕绝不放过!”
“是!”
“臣遵旨。”
“还有,长公主递了折子来,说是灵溪郡主已经启程进京来为朕祝寿,你们查案小心一些,别让她发现什么。”
长公主膝下无子,灵溪郡主是她唯一的女儿,自小被视为掌上明珠,先帝在时,就随着母亲住在宫中,和裴长衍也是有过来往的。
“是。”
出了御书房,秦书淮和裴长衍并肩走着,步调缓慢,能感觉到秦书淮的身体很是虚弱。
裴长衍试探:“秦大人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宸安长公主深受先帝宠爱,得了一块富饶的封地,大家心知肚明,这些年,长公主纵容属下横征暴敛,巧取豪夺,宛若一方独世,可没少捞油水。若真是深究下去,无非是在打长公主的脸,到时....”
秦书淮没有回答裴长衍的问题,而是转向一个问题:“本官有个问题想问千岁。”
“何事?”
“千岁一路追逐权势到今日的地位,究其根本,到底是想要求些什么?”
求些什么?不过是任人欺辱的日子过够了,想要翻身罢了,不过,裴长衍并没有这么说出来。“秦大人呢?又是所求为何?”
秦书淮停下脚步:“求....国泰民安。”
裴长衍闻言也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若说以前,裴长衍不信他的话,但如今瞧着这一张几乎没有血色的脸,竟然觉得有几分真意。“怎么,你我斗了这么多年,秦大人忽然想用苦肉计来迷惑本督吗?”
秦书淮轻笑一声:“那本官这牺牲也太大了。”秦书淮话锋一转:“京城有个长乐坊,千岁可知道?”
长乐坊是京城第一赌坊,裴长衍虽然不好赌,但自然也是知道的。“秦大人想去消遣两把?”
“我朝官吏禁赌,千岁何必多此一问。”
“那不知秦大人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今日有一份奏折中,提到长乐坊内有官吏参赌,本来想直接移交给大理寺去查,但皇上方才下了密令彻查贪腐,本官觉得,倒是可以从此开始。”
“秦大人既然有如此想法,为何要告诉本督?自己去查不就行了?”
秦书淮还没有开口,便又咳嗽了两声。“本官这身子骨,长乐坊便不去了。”凉州一行,秦书淮已经对裴长衍有了别的看法,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心中似乎也有几分为民请命的热忱。
“秦大人莫不是在凉州用东厂这把刀习惯了,现在还想接着再用?”
“左右皇上也是命令你我一同查办贪官,谁去不一样?何来利用一说?”
呸!到时候还得告诉你都查了些什么。丝毫力气不费,在家闲着就把线索得了,算盘打得可真是好!“如今朝堂看似万马齐喑,实则波涛汹涌,日后必然不可能风平浪静,秦大人不愿意做这打破局面之人,本督也是。”
“千岁此言差矣,本官不是不愿,而是....有心无力。”
“有心无力?”
“千岁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朝堂沉浮,没有谁能真正做到把控全局,你我也是如此。皇上如今有心整顿,但仅凭本官一人之力,想要撼动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
“所以秦大人这是来找本督合作了?”
“你我皆是臣子,且又是一类人,本应不分彼此。”
闻言,裴长衍笑了:“秦大人这是在告诉本督,你我是自己人?”
“至少在查清楚这件案子之前,我们应该是。”
裴长衍虽然站在秦书淮的对面,但看不透他此刻的表情,无法窥探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裴长衍决定应下这次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