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秦书淮接到消息,粮仓发生暴乱,金银财宝撒了一地,百姓哄抢,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即便长公主有心遮掩,也无法堵住悠悠之口。
知府衙门内,秦书淮、长公主并列坐在主位上,一队锦衣卫齐整地站在大堂两侧,神色肃穆。
秦书淮说道:“何知府,江陵连年上报朝廷,请求拨款赈灾,可本官今日见你这粮仓内,可是满得很啊,你作何解释?”
何瑞早就慌了,那米仓他看得甚牢,从不让外人靠近,尤其是这两日,怎么忽然就出现了这种事情?何瑞没了应对之法,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下官....”何瑞看了坐在上方的秦书淮一眼,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他浸淫官场多年,再联想到长公主亲自到此,顿时就明白了。
百姓围在外面高喊:“大人!!!请求大人替我等做主!!”
秦书淮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缓缓说道:“本官既然已经知晓此事,定竭尽所能,查明真相,若何知府当真贪赃枉法,本官定上报朝廷,严惩不贷!”
百姓欢呼:“大人英明!谢大人!”
此案的审理不宜公开,秦书淮命人遣散了百姓,然后关上大门。秦书淮缓缓开口:“何知府,说说吧。”
长公主正在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他没有胆子向其求助,加上自己的妻儿老小都在府上,他更是不敢供出长公主。此时,他只能求自己将事情扛下来之后,长公主能善待他的家人。
何瑞红着眼:“下官...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何知府这是认罪了?”
“是下官贪得无厌,导致许多百姓苦不堪言,下官认罪。”
“本官问你,每年地方向朝廷上缴钱粮时,你们是怎么核算账目的?若发现账目有误,又是怎么处理的?是先校对账目,再登记录簿,还是先登记录簿后,再校对账目?”
何瑞心中猛地一惊:“是...先登记入簿,再进行核算的。”
秦书淮投去一道冷厉的目光:“本官再问你一遍,你确定,是先从地方州府登记入簿后,到京再校对账目?”
何瑞再次抬头看向长公主,不知该如何作答。长公主说道:“都已经认罪了,秦大人问这些,岂非多此一举?”
“长公主此言差矣,本官既然领了旨意代天巡视,那便要在其位,谋其事,地方州府贪赃枉法的绝不止这一处。本官问清楚他们究竟是如何偷梁换柱,日后也好答复皇上。”
长公主冷笑一声:“看来本宫前日与秦大人所说那些,都是无用的。”
秦书淮猛地一拍桌子,对何瑞怒斥:“不从实招来,不止你要砍头,连你的家眷也会一并罚没,生生世世为奴为婢!”
一听到家眷要连累受罚,何瑞立即开口:“大人,我说!我说!其实....每次从地方州府带去京城的,都是盖着官印的空账簿,到了京城,清点过实际数量,才登记入簿。”
秦书淮转头悠悠问道:“江陵乃郢城所管辖,不知长公主可知此事?”
“秦大人此言何意?”
“臣只是想起今年郢城上缴米粮比去年少了足足两百万石,所以多嘴一问。”
“秦大人的意思是,是本宫放任手下人用这种手段,暗中克扣米粮?”长公主冷哼一声:“不如秦大人随本宫走一趟,去把郢城的粮仓也检查一番?”
长公主要藏赃款,岂会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秦书淮笑笑,继续道:“长公主莫要多心,臣自然是相信长公主不会做这种事的。”
长公主说道:“先帝在时,各个州府就是这么用盖了官印的空白账册对账,这也是我大周朝不成文的规矩。况且,我大周律法中,可没有提到这是违法乱纪之举。”
秦书淮说道:“对账时全用盖了官印的空白账册,户部官员和各地州府,这么一大群人凑在一起造假,中间必定有中饱私囊的贪腐之举!如今人赃并获,何瑞就在堂下跪着,长公主竟然还认为是正常?”
长公主反驳:“秦大人这么说就不对了!这其中个别人或许会有贪腐,但公允来说,如此行事也的确省下不少奔波,总不能以偏概全!”
“要解决来回奔波的问题不难,要记录沿途的损耗也不难,只需要在账册旁边,以朱笔标注减扣沿途的损耗,再在对账之时盖章确认即可。这么一来,不仅能清楚地注明各个州府沿途的损耗到底是多少,还能极大地防止有人动手脚,侵吞沿途损耗的钱粮。这么简单应变的法子,我大周开国几百年来,会有人想不到?非要用盖了官印的空白账册来京城重新填写才行?”
他们不是想不到,是故意装傻充楞。秦书淮的语气逐渐冷厉,长公主被他一通训斥,竟然愣在当场,现场一片沉默。
“说得好!”不远处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众人抬头望去....
长公主面色一沉:“驸马,你怎么来了?”
驸马韩封年说道:“公主一人来江陵,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嘴上说着关心之词,但语气却极其清冷,丝毫看不出任何关切之意。
“不过是在郢城待久了,想出来走走,正巧遇到这贪腐案子,所以耽误了回去的行程,倒是让驸马担心了。”
驸马走上前,越过公主,对秦书淮说道:“不知秦大人可否允许我旁听?”
秦书淮点点头:“来人,给驸马备座。”
“我本没有插手的资格,但却十分认同方才秦大人的一席话。”
长公主忍不住开口:“肃贪可不能这么严酷,否则,怕会引起朝政动荡。”
韩封年蹙眉:“可若不严惩,怎么震慑这帮胆大包天、弄虚作假的官员?”
长公主接着说道:“律文中无明文禁止的行为就不能定罪,这何知府一案应该就事论事,他既然认了贪腐,那就审他的贪腐。至于空印一事....可待秦大人回京之后,向皇上禀明自己的想法,再做定夺。”
长公主此话说的没有毛病,秦书淮若是强行定空印之罪,反倒落下把柄,左右何知府已经认罪,是跑不了了,只能再想其他办法让他供出长公主。
长公主说道:“我看秦大人也累了,不如今日就先审到这里吧。”
秦书淮脸色阴沉:“来人将何瑞关押大牢,好生看着。”
今天的审讯,裴长衍一直在暗中听着,等退了堂,她便立刻来驿站找秦书淮。“这长公主胡搅蛮缠的本事,可真是了不得。”
秦书淮咳嗽两声,似乎被气到了:“是啊,若非驸马及时赶到,说不定长公主还能将其无罪释放。”
“如今能暂时关押何瑞,已经是难得了。”
“可他不肯开口,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责,对长公主并无影响。”
裴长衍想了想,似乎有了主意。“本督去试试。”见秦书淮投来一道疑问的目光,裴长衍继续说道:“为了防止夜长梦多,秦大人若是还挺得住,就有劳带本督去大牢走一趟吧。”
秦书淮沉默片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