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高兴，刘婵玥一出来也忘了时辰。直到天色彻底暗了，才回过神来。吃完饭后，非攻被打发去练功，陆纵横便独自送她出门。
“你和非攻....打算何时离开？”
“眼下京中局势未稳定，想来至少也要等到来年开春。”
“嗯...”
刘婵玥应了一声，短暂的沉默过后，陆纵横又继续说道：“别看非攻的个子都快赶上我了，但终究还是孩子心性，他今日那些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
刘婵玥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若是计较，早就掉头离去了。”
“你一向大度，但今时不同往日，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以后我会对他严加管束。”
两人边走边说着，刘婵玥看不出什么反应，只是淡淡说道：“其实...他有些话也没有说错。”
陆纵横侧目，不明其意。“什么？”
“你早就表露过对我的态度，而我心里也明白，你很值得托付终身。就连闻太傅如此苛刻的人都对你赞不绝口，一心想让你做我的驸马。可是....感情的事情根本无法控制，我可以当你是朋友，敬重你是良臣，但是却无法爱上你。我不想勉强自己，更不想借此利用你。所以，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我与非攻一样，真心希望你能早日遇到良缘。”
陆纵横的脚步停下，刘婵玥也随之站在原地。其实早就在她来替谭渊当说客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自己再无机会。只是没想到，现在她会愿意主动提及此事，坦诚相告。也好，有些窗户纸不捅破，埋在心里难受。“说出来你也许不信，今日你能和我说这样一番话，我很高兴。先前我一直担心，也很后悔，过早宣之于口的情意，只怕会成为你的困扰。索性，你是一个豁达的女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出色百倍，千倍。看着这样绝世无双的你，我早就断了别的念头，也逐渐让自己释怀。陛下很好，无论是身份，相貌还是才情，他...都是这个世上与你最相配之人。”
刘婵玥不由得扬起嘴角：“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我可从未对你说过谎。”
是啊，唯有真正的放下，才能坦然自若地提起这些。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从此他们之间，再无半点杂质。
“那你以后不许再后悔了...反正无论是宣之于口，还是缄默于心，都不会影响我们的今后。”
陆纵横也豁然一笑：“嗯。”
两人转身，正准备继续向外走，抬眼间，却见一道黑色的身影正阴沉着脸立于门口。
“陛...”
陆纵横微怔过后连忙行礼，来人却伸出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刘婵玥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去。”
帝后大婚，举国同庆，京城更是连续三日，夜不闭市。此时的街道，灯火耀眼，热闹非凡。比起上元节也是不遑多让。
只不过...从陆纵横家中出来，谭渊就一直沉默无言，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好。两人都未上马车，刘婵玥就这样和他并肩走在街上。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身侧之人侧目望着自己，谭渊终于开口：“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走了这么久都不说话。”
“...没什么。”
“你今日怪怪的，是政务上有什么烦心事吗？”
谭渊摇摇头，继续否认。“都处理完了，可能只是有些累了而已，所以不想说话。”
对他这番说辞，刘婵玥自然是不信。“累了还跑出来...”
“什么？”
刘婵玥低声嘀咕了一句，谭渊并未听清，不过，她也并未打算让他听到。“你...不会是因为我方才和陆将军的交谈，误会了什么吧?你放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绝对不会逾矩的。”
谭渊脚步一顿，微微错愕。“我没有。”见她探究地盯着自己，似乎不信，谭渊又补充道：“真的。”
刘婵玥信了几分。“那....方才你听到了多少？”
“应该是都听到了。”
刘婵玥稍稍放心，那想来是不会误会了...可若不是误会生气，他现在这般又是为何。还未相通，两人又继续向前走，路过一个皮影摊子，刘婵玥不由得驻足。
谭渊问道：“你喜欢这个？”
“不是....只不过是想起了霍姑娘，我记得她爱看影戏。”
霍姑娘？谭渊在脑中搜索：“暮云？”
“嗯...她以前帮了我许多，也不知道现在人在何处，过得好不好。”
听她提起从前，谭渊神色复杂。当年在宫宴上初见，没想到后来她还经历了那样的危机。
李全虽然伺候宣帝多年，但心中一直念及晋王的恩情，并对宣帝让他们父子分离的做法愤懑不平，时刻想着为其做些什么。当得知宣帝意欲让谭顷和姜国公主联姻时，李全便想要毁了刘婵玥的清白，并借机铲除兵权在握的陆纵横。即便不能，此法也可让谭顷和陆纵横之间产生隔阂。只要他们乱起来，晋王就有机会。
只不过，这唯一的变数，就是他错估了陆纵横的品行。
谭渊听得后背发凉，心中也暗自庆幸，幸好...她遇到的是一位正人君子。
出神的瞬间，刘婵玥已经走上前，对影戏看得入迷。谭渊跟上，在她身旁低声询问：“想不想自己试一试？”
刘婵玥一怔：“我...我不会。”
“没关系，我会，我教你。”
谭渊拿出一些碎银子递给摊主，选了两个小人递给刘婵玥。而自己绕到她的身后，握住她的双手，两人也紧紧地贴在一起。男子的气息萦绕在周围，让刘婵玥顿时浑身僵硬。“手指放松，看前面。”
听到从头顶传来的声音，刘婵玥应了一声，收敛心神。虽然谭渊的技法不算高超，但是教她也足够了。
千里姻缘一线牵，愿作鸳鸯不羡仙...今日这出戏正是《白蛇》。随着指尖的带动，再辅佐摊主催人的唱腔，刘婵玥逐渐投入其中。她的悟性极高，不多时已经掌握要领，可以自己慢慢摸索。不过谭渊却也并未放手，只是暗自卸了力气，轻轻将人握着。垂眸看着怀中人的笑颜，他的嘴角也不由得上扬。
等到一曲唱罢了，刘婵玥还有一些意犹未尽。“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以前路过南境的时候，遇到一位老师傅，当时觉得有趣，便跟着他学了几天。”
是啊，差点忘了他以前是一位浪子来着。“那...你可有教过别的姑娘？”
谭渊眉头一皱，立刻否认：“当然没有。”
刘婵玥满意一笑，正想要继续说什么，谭渊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咕”的一声。“你没用膳就出来了？”
谭渊面露窘意：“是啊...”
刘婵玥看了看四周，而后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小声说道：“那儿有卖阳春面的，陛下...先将就吃一碗？”
听李全说完那番话，谭渊只觉得自己没由来得一阵心疼，只想快点见到刘婵玥，所以换了衣裳立刻出宫，现在回过神来，的确有些饿了。“....好。”
两人走上前，坐下没有多久，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便端了上来。谭渊问道：“你不吃？”
刘婵玥摇摇头，回答的时候还不忘故意刺激他一番：“非攻手艺不错，我今日吃得多，可惜你来晚了，没有口福。”
如此幼稚的行径，谭渊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但是此刻饥肠辘辘，他也没空回击。这阳春面味道一般，谭渊不愿意细品，快速将其解决，正准备结账，刘婵玥先掏出两个铜板递给老伯。“你教我影戏，我请你吃面，互不相欠。”
谭渊挑了挑眉，吃饱喝足，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我学费很贵的，一碗面就想打发我？”
“那你有什么想学的，我又恰好会的，我也教你一次？”
谭渊佯装思考：“嗯...这个提议还行，且容我想想，先欠着吧。”
谭渊眸中泛起点点亮光，在加上唇边毫不掩饰的笑意，刘婵玥总觉得自己上当了。
“走吧。”谭渊瞬间起身，站定之后，又朝她伸出右手。
刘婵玥一愣。“做什么？”
谭渊轻咳一声：“我看旁人成双成对的都牵着手，我们...要不要试一试？”
刘婵玥面上一热，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但那只手在自己面前等着，她总不能把人晾在一边。正当谭渊也准备打退堂鼓的时候，刘婵玥咬了咬唇，把心一横，将手搭上去。
温热覆上的一瞬间，谭渊的心也紧张地怦怦直跳，但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领着人缓步离开。“那个...今晚，月色不错。”
“...嗯，是。”
月朗风清，夜色正好，两个孤独已久的人也在逐渐靠近，一切都太过合适。
“婵玥...”
一声低唤，刘婵玥抬眸，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谭渊这么叫自己，如亲人，如爱人。“怎么了？”刘婵玥也是柔声回应。
“你能不能...”同我说说你的过去...话到嘴边，谭渊又觉得不妥。以前她过得如履薄冰，每天都活在辛苦的谋算中，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而那时的自己，对她也是多番试探，冷嘲热讽...这样不堪的回忆，又何必再提。“罢了，没什么。来日方长，现在这样...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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