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司验尸堂
刘婵玥说道：“陆大人，请再次检验努桑哈的尸体，以证明其死于破伤风。”
“关于破伤风的验证，除了方才你说的那些症状之外，最至关重要的是外伤的验证。可是努桑哈的尸身已经反复查验过，并无破损的伤口。所以并不可能是破伤风。”陆万年看向褚无恙：“褚公子有何高见？”
“破伤风之症在前汉书《金创疚虑方》中便有记载，称其为‘金创疚虑’。‘金创’指的是疾刃所伤，也就是金属利器所导致的开放性损伤。‘疚虑’是症状名，‘病状手足痉挛’也就是肌张力增高，肌紧张，抽搐。由尸体的死状来看，的确是像极了死于破伤风之症。”褚无恙蹲下仔细查看“但是要断破伤风之症，需要病因和病症联合判断。正如陆大人所言，此尸体我只见到‘疚虑’却未见到‘金创’所在。一未见伤损，二未见脱折、折骨的痕迹，着实不应轻易便判断死于破伤风。”
“本官也是如此认为，所以据此来看，努桑哈的死因依然是胸前所受拳击伤所致更为妥帖。刘婵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刘婵玥看着褚无恙云淡风轻的脸，每每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便气不打一处来。刘婵玥仔细回想了有关破伤风的症状，破伤风的感染部位除了常见的头、颈、躯干、上下肢，还有阴臀部以及耳道。“努桑哈最有可能感染的部位在外耳道。”
褚无恙惊喜地看着刘婵玥。他对陆万年说道：“陆大人，的确有此可能。褚某也见过几例通过耳道感染破伤风的病例。”
刘婵玥调侃：“褚公子此时的记性倒是极好。”
褚无恙微笑：“刘大人过奖。”一旁的尚蘅握紧拳头，将他们二人的一言一行看在眼中。
陆万年俯身查看死者的耳道：“太暗了，刘睿，去取火折子。”
刘睿将火折子递给陆万年：“陆大人，给。”
陆万年将火折子放在死者耳边仔细往里查看：“的确，耳道中有脓水，不细看很难发现。”陆万年站起身，表情很复杂。
刘睿问道：“陆大人，这该如何？”
陆万年心中知道，这次的问题变得越来越复杂了，眼前新的证据出现，却在陆万年的意料之外，更让他措手不及。陆万年喃喃自语：“究竟是死于殴伤还是死于急病呢？”
尚蘅问道：“陆大人，可有结果了？”
“尚将军，这....”
刘婵玥问道：“可否让下官再看一次现场？”
陆万年疑惑：“再看一次现场？”
尚蘅惊讶地看向刘婵玥：“刘婵玥？”
“下官知道努桑哈大人究竟是死于破伤风还是死于殴伤，只是需要再重新看一次命案现场才能证实下官的推断。”
此时，万音从外面走了进来，对陆万年说道：“陆大人，下官恳请陪着刘婵玥一起去。”
“好，你们去吧。”
刘婵玥和万音一起进入了发生命案的客栈。万音问道：“婵玥，你想要确认的是什么呢？”
“有一件事有些在意，想要亲眼来证实一下。”
“那我们赶紧上楼。”
刘婵玥进入案发现场，仔细查看了桌椅倒地的位置。她翻开桌椅旁边发现一块破损的茶杯碎片。茶杯的碎片上面有黑色的残渍，闻则有药方味。“这是什么？”桌椅旁的地面上散有黑色的水渍，呈现喷射状。刘婵玥略微想了想：“原来是这样...万大人，你快看！”
万音朝着刘婵玥指着的方向看去：“这是？看来我们都遗漏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刘婵玥说道：“要找的已经找到了，我们赶快回衙门吧！”
“稍等，待我将这个记录下来。”
刘婵玥点头：“嗯，还是你仔细。”
一众人在提刑司衙门焦急地等待着。褚无恙拨弄着手指，尚蘅冷冷地看着褚无恙。褚无恙抬头，对上了尚蘅的视线。“尚将军，看着在下是所为何事啊？”
尚蘅尚未回答，就听见外面的万音说道：“陆大人，我们回来了！”
刘婵玥紧跟其后：“陆大人。”
褚无恙说道：“小猫咪，你终于回来了。”随后靠在刘婵玥的身后说道：“你不在的时候真是无趣得很。”
刘婵玥慌张：“这是公堂！你够了！”
褚无恙笑意更浓：“好吧，这次就听你的。”
尚蘅握紧拳头，而陆万年问道：“刘婵玥，快说，你找到了什么？”
“我们找到了努桑哈大人的真正死因。”
尚蘅疑惑地看向刘婵玥：“哦？”
“尚将军稍安勿躁，请听下官慢慢道来。”
“好，听你一言。”
“《太平圣惠方·第十九卷·治风痉诸方》中写道，‘夫风痉者，口噤不开。背强而直，如发癫之状，其重者，耳中策策痛，猝然身体痉直也，死也。’请陆大人对照努桑哈大人的死状，看是否一致？”
陆万年拿出尸检的记录册：“的确一致。”
尚蘅说道：“这并不能说明努桑哈大人一定死于破伤风。破伤风之症是兵家常见的症状，在战场上我也见过不少，患有破伤风之后的确会出现颈后强直的症状。努桑哈可能是患有破伤风，却不一定死于破伤风。孙祯造成的胸口重伤依然可能是致死的原因。”
陆万年点头：“尚将军说的不无道理。”
尚蘅接着说道：“而且破伤风的潜伏期比较长，一般在十到十五日左右。破伤风还未导致努桑哈死亡，却因孙祯殴打致死也是极有可能的。”
刘婵玥说道：“尚将军果然对破伤风了如指掌。刚才下官提出的只是证明努桑哈的确是死于破伤风的尸检结果的证据。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证据证明努桑哈的确是死于破伤风发作。”
“哦？愿闻其详。”
“陆大人检查房间环境的时候，发现桌椅位于房间的正中央，翻倒在尸体旁边，一张椅子压在尸体的手上。而且方才我和万大人翻开桌椅之后，还发现桌下有黑色的水渍，呈现喷射状。喷射样的水渍、尸体手上的椅子这些足以证明那间房间是原始的案发现场，尸体未曾移动出房间。方才我和万大人还在翻倒的桌椅旁边发现了沾有黑色药渍的茶杯。”
万音将证物呈上之后，刘婵玥继续说：“结合死者倒地的位置，以及地上破损茶杯的药渍残余，当时死者正在用茶杯喝药。死者倒地之后，不慎推翻了桌椅，茶杯掉落摔碎在地上。而这一声应该是色勒莫大人那晚听见死者房间中的声音。”
色勒莫说道：“虽然不是很肯定，但是有些像是东西破碎在地上的声音。”
“因为陆大人只是通过尸温和尸僵来判断死亡时间，却忽略了死因。一般痉挛性药物中毒，破伤风，刎颈能促进尸僵的发展，尸僵发生早，消失也早。死者在死亡时发生剧烈的痉挛，导致尸僵的时间发生变化，尸温也随之发生变化。所以陆大人对死者死亡时间的判断造成了偏差。我想要请问褚公子，如果是殴伤，是否会造成伤者死前剧烈痉挛？”
褚无恙眉开眼笑：“并不会。”
“那再请问褚公子，如果是破伤风，是否会造成伤者死前剧烈痉挛？”
褚无恙笑意更浓：“这倒是有可能。”
“多谢褚公子。尚将军，根据我的判断，死者努桑哈在用茶杯喝药的之时，突然身体剧烈痉挛。由于痉挛的关系，喷出口中的药物造成了地面喷射状的黑色水渍。继而碰倒了桌椅，倒在地上死亡。而那个时间正好是色勒莫大人在戌正初刻听见的房中传出的声响。由此可证努桑哈大人由于破伤风引起，导致心力衰竭，最终窒息而亡。并非是孙祯所致的殴伤致死。”
陆万年哑口无言，而褚无恙拍手说道：“小猫咪果然厉害。”
陆万年回神说道：“刘婵玥的推论有理有据，不知尚将军意下如何？”
“陆大人，本将军没有补充。”尚蘅看向色勒莫：“不知色勒莫大人对提刑司的结论是否还有疑惑？”
色勒莫摇头：“早就听说你们朝廷人才济济，今日一女子也让我刮目相看。努桑哈在出使之前便身体有异，只是我和他都没有注意，这才酿成惨祸。”色勒莫抱拳：“我还要谢谢刘大人，找出努桑哈真正的死因，没有冤枉无辜。”
“色勒莫大人过誉了，下官也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尚蘅将视线停留在刘婵玥的身上：“陆大人，将今日公堂之上事无巨细记录在册，申报刑部和大理寺。”
“是，尚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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