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婵玥八岁生辰时，宫内举办生辰宴。
这是刘行雪第一次受邀参加，他心中忐忑，生怕刘婵玥会将他忘记，特意在前一天的晚上数次熏香，刘婵玥路过刘行雪身边时，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下意识就停住了脚步，对着他弯弯眉眼：“母后，我记得这位王兄，他的院子里种着我从未见过的山茶花，我很喜欢。我想和他坐在一起，可以吗？”
吕溪笑着将刘婵玥的手递给刘行雪。“这样啊，那玥玥就和六王兄坐在一起吧。”
“我会照顾好王妹的。”刘行雪牵过刘婵玥的手，心中暗自欣喜，面上却从容不迫地对吕溪许诺。
吕溪并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刘婵玥的身边跟着许多的宫人，她们自然是不会让刘婵玥有一丝一毫的闪失的。于是本该属于寿星的座位上只有吕溪一个人，刘婵玥反而和刘行雪挤在了末位。
“母妃如今已经痊愈了，那日之事，还有多谢王妹。”
“越嫔娘娘没事就好。”刘婵玥被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吸引，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险些将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王兄身上的味道好香啊，是我那日闻到的山茶花香吗？”
“嗯。”
“是香膏？还是熏香？我也能用吗？”
“是熏香，玥玥若是喜欢的话，我让宫人送一些到你的宫中。”
“好啊好啊。院子里那些山茶花还开着吗？”
“花期将尽，只剩下几朵花稀稀落落开着。”
刘婵玥有些失落：“这样啊...”
“等明年的五月，山茶花又会开满了，到时候玥玥一定会喜欢。”
“那我明年可以来看吗？”
“当然可以。”
“后年呢...再下一年呢？”
“只要玥玥想，以后的每一年，王兄都陪着你看花。”
刘婵玥扬起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仿佛是一汪清泉被微风轻轻拂过，水面荡漾起一圈圈柔和的涟漪。与水面一同被搅乱的，还有萦绕的山茶花。
刘婵玥回忆结束之后，她的手指在花瓣上无意识地揉捏，神情恍惚，就这样静默许久之后，刘婵玥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似是不忍：“我想要嫁给他。”
刘行雪一怔，眸中的笑意褪去，目光渐渐冰寒，他闭了闭眼睛，忍着心间的刺痛，声音颤抖，甚至带上了几分哀求。“那我呢？你不要哥哥了吗....”
刘婵玥仰起头，眼眶中蓄满的泪水摇摇欲坠，声音同样有些哽咽：“我有了爱的人...哥哥以后也会有自己爱的人。我们像以前那样...是不对的。是我过去太过依赖你，太害怕你离开了。”
所以当刘婵玥察觉他对自己有超过兄妹之间的感情以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害怕。她太害怕刘行雪会离她而去了。
“我曾经也以为自己不能离开哥哥，可是在楚国这段时间，我已经不需要哥哥来为我盘发了。我们都不应该被困在那段过往。”刘婵玥抱了刘行雪一下，像是年少时期一样，不掺杂任何情绪，只是一个兄妹之间的拥抱。
刘行雪的手颤抖地想要抚摸她的长发，最后却无力地垂落。“好，都听你的。”楚王宫的那几年，从不是困住他的过往。那是他今生最美好的时光，因为有刘婵玥。即便是受尽欺辱，即便是遍体鳞伤，可是只要她依偎在他的怀中，他都觉得自己是那样真切地被需要着。而不是昔日那个，面对母妃重病却无能为力的少年。
楚王宁翊以五座城池为聘礼，求娶玥阳公主，齐王应允，亲自送玥阳公主到怀城出嫁。迎娶的队伍浩浩荡荡，渐渐逼近。
刘行雪站在城楼的暗处，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眸注视着那一行人。他握紧了手中的弓，像从前练习过千百次的动作，如今做起来，几乎不需要大脑的思考。箭羽缓缓瞄准了没有被盔甲覆盖的脖颈处，弓弦拉到了满月。这一把弓足足有五十石，一旦开弓，即便是隔着那样远的距离，也定能穿透血肉。他的手臂绷紧，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
耳边忽然传来杜鹃的啼叫，和一声清脆的声响。弓裂了。脱力后的臂膀酸疼，止不住打颤。刘行雪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这把跟了他好几年的弓，转身往城楼下走去：“玥玥，迎亲的队伍来了。”
“好。”刘婵玥穿着繁琐的嫁衣，头顶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不住地晃动，刘行雪就站在门边，眼看着刘婵玥一步步朝着他走来。他恍惚了一瞬，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过往，永远不可能成真的梦境。心间的痛灼灼燃烧，他狼狈地转身，藏起泛红的眼尾。刘婵玥走到刘行雪身边，步伐一顿：“哥哥....不送我出城吗？”
“不了。”那对他实在太过残忍了。
刘婵玥抿了抿唇，应了一声好。翩然远去的裙摆似纷飞的蝶翼。扑闪着，飞离开他为她筑造好的巢穴。一步，又一步。刘婵玥忍不住回头看着他，刘行雪抬起眼，对刘婵玥露出一个颤抖的，濒临破碎的笑。“玥玥，走吧，不要再回头了。”
他怕刘婵玥再回头，他就会在这之后无数个昏暗无光的夜里一遍遍回想。回想起城楼上，那支没有射出去的箭。就让他一个人守着山茶花，沉溺于那段过往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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