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元夜骑马出宫一事终究还是传到了皇太后的耳朵中,一旁的秀琴面露担忧。“太后,四殿下匆忙出宫,想必是听到风声见到梅妃了。”
“见到又如何?梅妃一死他也只能干看着,前朝旧事他又非知情者,空口无凭能掀起什么风浪?”
“话虽然没错,可是......”
皇太后冷笑:“她若是真有凭证,当年会心甘情愿进冷宫?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秀琴闻言也放下了心中的担忧,那些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
君元夜回宫之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毓庆殿,经过几日的思量,他打开了殿门。此刻的他身着湛蓝色锦衣华服,深蓝色的腰带上镶嵌着一颗雪白的玉石。仍然是俊朗无双的脸颊,却像是染上了风霜,沁寒入骨。
常公公欣喜:“殿下!你终于开门了,急死奴才了!”
君元夜点点头,去了太上皇的寝殿。
太上皇的身子好了许多,此刻手中正捏着一封陈旧的信件细细看着,眼神中满是不舍和惭愧。
太监说道:“太上皇,您的病才好了一些,怎么又操劳起来了,快放下吧。”
“有宸儿在,孤操劳个什么,这是曾经一位忠良寄来的信件,孤对他甚是思念。”
“既然如此,便让皇上传他入宫陪您。”
太上皇捏着信件的手抖了抖,双眸黯然几分。“他死了。”
“这......奴才错了,勾起了太上皇的伤心事。”
“是孤害死了他。”太上皇说完这句话似乎陷入回忆之中,半晌才缓缓开口。“他是天祁的良臣,他肝胆相照,见危授命!为了平定叛乱不惜孤身前往梁国。可惜......”
太监若有所思:“奴才有所听闻,太上皇说的是李使时臣吧。听闻当年李时臣为了平定梁王叛乱,只身前往梁国游说。可是,可是梁王骄横跋扈不听劝告,最后将李时臣乱棍打死,又将其尸首吊在城门上羞辱。这事情是梁王那逆贼的错,太上皇何苦责怪自己......”
听着太监的描述,过往的一切又清晰浮现,让太上皇心口钝疼。“罢了,是孤害死了他。”
太上皇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君元夜来访。“传他进来吧。”
“是。”
君元夜入内后规规矩矩地向太上皇拱手。“儿臣见过父皇。”
君元夜看上去还是曾经的模样,只是不知为何看上去像是换了一个人。太上皇端详了片刻也没有找到原因,只以为他懂事了。“几日不见,你瞧着消瘦了,没吃好还是没睡好?”
“回父皇,儿臣母妃病故,遂食不下咽。”
太上皇闻言愣在原地。君元夜没有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除了震惊和诧异,并无半点眷恋和惋惜。他心中逐渐被愤恨和失望填满。
“这......这是何时的事情?”
君元夜故作懵懂地看着太上皇:“母后没有告诉父皇吗?母妃患上恶疾,冷宫所有的宫人都被处死了。”
“什么恶疾要如此决绝?”
“儿臣不知,冷宫那些妃嫔,也就是父皇曾经的爱妃们,都被丢去了乱葬岗。”君元夜故意加重了“乱葬岗”三个字的音调,可惜,他仍然没有从太上皇的眼中看出丝毫的不忍。
“哎,生死有命,孤这身子骨说不定很快就下去陪她们了。”
“父皇是天子之命,定能福寿绵延。”
太上皇摆了摆手:“罢了,你既然来了,就陪着孤下一盘棋吧。”
“儿臣正有此意。”很快,太监布好棋盘之后便退下了。君元夜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父皇先。”
太上皇也不推脱,手指在黑子和白子之间犹豫片刻,最终捏了一颗黑子稳稳地落在棋盘的右下方。
君元夜的薄唇微不可查地扬起一丝弧度。“父皇还是和从前一样.....”他心想,一样的偏心。
太上皇自然不知君元夜未曾说出口的话,只是默默地下了第二子。“人老了,许多习惯都改不掉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君元夜戏谑:“父皇此言差矣,我们君家的江山,绝不更改。”
太上皇笑了笑:“夜儿说得对。”
棋下到一半,君元夜故弄玄虚地轻叹出声。太上皇抬眸:“有心事?”
“儿臣想到母妃临死之际说的那些话。”
太上皇严肃:“都已经没了的人,莫要老是惦记。”
“儿臣并非惦记母妃,她身子本就弱,早晚有这么一天。只是她口中的澜妃......”
太上皇闻言,持棋的手顿在半空。“澜妃怎么了?”
“父皇恕罪,澜妃也去世了,儿臣不该提。”
太上皇着急:“说。”
君元夜故作惶恐:“父皇不是说莫要再提及那些不在的人么。”君元夜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心中冷笑。什么莫要再提,归根结底还是不在乎!
太上皇不耐烦:“让你说就说。”
“儿臣说之前,还请父皇恕罪,若是接下来的话让父皇不适,切莫动怒。”太上皇点点头,又催促了一番。“话说回来,儿臣应该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太上皇脸色突变,胸口剧烈地起伏,像是极度压抑着怒火。“胡说八道!”
君元夜放下棋子,笑着看向太上皇。“父皇说好不动怒的。”
太上皇稳住心神:“罢了,过去的事情你并不知情,也莫要听旁人胡诌。”
君元夜意味不明:“旁人?”
“你母妃曾经做过什么你莫要忘了,她那样的人说出口的话不能信。”
“儿臣自知母妃罪孽深重,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澜妃在世时和母妃交好,父皇可知情?”
太上皇别开视线:“知道又如何,女人之间的友谊在这后宫中能作数?”
君元夜轻笑:“自然是做不得数的,父皇不信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关于龙嗣想必无人敢妄言。父皇当初逼着澜妃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这等锥心之痛想必没人敢让父皇承受。问世间何人不想名垂青史,何况是一国之君的父皇。”
“你放肆!”
君元夜起身恭敬地拱手:“儿臣时刻为父皇着想,不曾想被父皇误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父皇还对澜妃存在真情实意,可以问问知情人——母后。今日扰了父皇的兴致,是儿臣之过,儿臣先告辞了。”说完,君元夜转身勾唇,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