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严冬，积雪堆积在街道的一边，上面散落着鞭炮的碎屑。人们摩肩擦踵，家中的老少都一起出游，欢声笑语，红光满面。
刘婵玥在人群中走着，燕纵欢跟在她的不远处。手臂偶尔互相摩擦着，走动的时候，手臂摆动，手指的骨节偶尔擦上他粗糙的手背。他的手腕似乎转动了几下，指节偶尔擦过她的手心，但又快速地划过，只停留着几丝温热。
庙会很热闹，人也多，他们被挤在人群中，总是免不了撞到对方。眼神有时候被街边挂着的鲜红灯笼夺去视线，转过头去找另一侧挂着的灯笼时，又偶尔能看到燕纵欢正看着她的赤诚的眼神。
刘婵玥勾唇回应他的凝望，他见到之后，以一个轻笑缓解自己的尴尬，又将头转过去目视前方，心猿意马。心猿意马，心照不宣。
他的手隔着她的衣袖，宽大的袖子时而随风而动，将他的大手裹在里面，像是迷宫，层层将他围绕。
一群幼童从刘婵玥的身侧飞奔而过，她被他们无意之间撞到，顺势倒在燕纵欢的身侧。
燕纵欢立刻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腰肢，将刘婵玥抱住。她抬起头和他对视，都笑了出来。
他放开她之后，便跟在她的身边，时不时地回头看她的笑容。“陛下笑什么？”
“新年伊始，万物更新，难道不该笑吗？”
“末将还以为陛下是在笑末将.....罢了。”
刘婵玥又笑出来。衣袖不长，只能覆盖她一半的指节，她的手指在空气里轻轻地挥动着，白中透红的指腹，无声地勾引着。他的手腕擦过她的手腕，长老茧的食指在她的食指侧边擦过....就这样走着，手指不经意地摩擦着....
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对了，亦或是开窍了，大胆了——刘婵玥只听到他腰间的佩剑上悬挂的吊坠细碎的声音一声响动，随后手上一阵温热，手心立刻被他温热的手掌包裹着。手心被握住的瞬间，埋着秘密的盒子就被打开了，装的满满的情愫飞了出来，四散纷飞。
“陛下这次在笑什么？”
经过他提醒，她才发现她是笑着的。她指了指热闹的街市。“笑这里热闹，不行吗？”
握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他的笑声被鞭炮声掩盖。
夜幕降临，星月交辉。刘婵玥和燕纵欢并肩坐在砖瓦覆盖的屋顶上，抬头仰望着飞满天际的孔明灯。
刘婵玥说道：“你瞧，那里真美。”
“嗯。”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刘婵玥的眼睛专心地看向那风中微微摇曳的孔明灯，自然没有注意，也无法看到——背后他的手慢慢地伸出来，修长的手指向上轻探，要触碰到她的肩膀。手臂在刘婵玥的身后停滞了许久，习惯沙场作战的少年，竟然让自己陷入两难的情况。
刘婵玥说道：“过年了。”她忽然开口，回头望向他时，将他眼底的无措捕捉到。
燕纵欢红着脸点头：“是，过年了。”
“燕卿有什么愿望？”
“陛下先说？”
“我愿....”刘婵玥调整了一下坐姿，不经意转头时看到他距离她肩膀一寸有余的手指，愣住。她无奈地坐近他，让身子窝在他的怀里。夜风微凉，他的手也穿过夜风握住她的肩膀。
额头上方是他的下巴，刘婵玥的侧脸贴在他的颈窝，眼睛看向远处的星空浩瀚。“我只愿人长久。只是，只依靠孔明灯，便能心愿达成，那世间的一切做起来就太容易了。”
听闻刘婵玥的微微叹气，他莞尔一笑：“无妨，末将为您完成。”
刘婵玥在他的怀中，笑着点头。
这一日，刘婵玥到紫宸殿的时候，负责处理泉城一带流民案件的官员已经到了。
大臣甲说道：“陛下，臣以为，对于那些擅自离开户籍所在地的流民应当处以惩戒。凤栖历代先祖都曾经颁布诏令，不可未经允许耕种土地。凤栖的国土都属于陛下，他们敢在陛下的土地耕种，简直是藐视陛下的威严，视凤栖的法令于无物！所以臣以为，对于流民，应当严惩！”
大臣乙说道：“陛下，臣以为，泉城周边的土地自古以来就是荒地，因为有狂风不断地作乱的缘故，那荒地本就难以种植。现下流民们既然已经将那里开荒，何不重新为他们办理户籍，再将那土地赐予他们耕种呢？”
大臣甲说道：“若是陛下那样做，那要让普天之下的百姓如何看待陛下呢？律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的条文，却要让陛下将其打破，这岂不是会让天下人耻笑？”
凤栖施行的土地制度，是官府按照人口划分土地，农民得到可以耕种的土地之后，每年向官府缴纳租金，以此确保国家财政的收入。
但是凤栖自从两百年前的孝献帝开始便重氏族，轻寒门，使得门阀垄断兼并土地的案子日益严重。即便有后续制裁土地兼并案的法令出现，也并未能全部遏制。
土地被兼并之后的农民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不得已，在饥寒交迫之际逃亡到了泉城一带的荒地进行耕种。
渴望有土地耕种的农民们在未经官府许可的情况下开垦荒地，这本身就是违反法令的行为。
如今朝臣对此事也是抱有不同的态度。刘婵玥说道：“百姓们的良田被门阀兼并，导致他们的生活苦不堪言，要跑到泉城那样的地方耕种土地，维持生计。没有他们，泉城周边现在还是一片荒地，现在也多亏了他们，不仅给凤栖多开垦了一方土地，日后缴纳他们的租金，国库也会多一些收支。既然此事对凤栖来说利大于弊，那孤便不再苛责他们。便让这一批流民重新办理泉城的户籍，让他们在那里耕种吧。”
“是。”
刘婵玥继续说道：“不过依孤来看，此案最应该惩罚的，当是那些藐视律法，兼并他人土地的门阀。”刘婵玥向下方瞥了一眼，镇定自若。“那一批人被什么人庇佑，又和什么人勾结，他们都以为孤不知道吗？这不过是他们的自作聪明罢了，若是他们再不懂得好自为之，以自身权贵欺压百姓——孤可不会轻易饶了他们。你们退下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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