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宋婳得知这个消息后,并未大肆哭闹,而是异常平静地躺着,目光落在床帘之上。宋墨深知,宋婳越是如此平静,便越是表明她在乎至深。
宋墨双手捧着药碗,缓步走进房内。他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目光柔和地望着床上的人,轻声唤道,声音仿若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带着几分忐忑与关切。
宋墨“皖皖,该用药了”
宋婳看了一眼那漆黑的药汁,随后别过脸去。
宋墨“你现在身子还未痊愈,不管怎么样,先将身子养好再说”
下一秒,宋婳开始猛的咳嗽起来,咳嗽牵动着腹部的疼痛,她一时间紧簇着眉头,再也没法在宋墨面前装出一副平淡的模样。
宋墨“喝了吧”
见宋婳依旧不肯喝,宋墨搅动着药汁,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宋墨“皖皖,母亲走了,舅舅也走了,现在大哥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
闻言,宋婳垂下眼眸,让旁边的婢女将自己搀扶起来,靠在床边,好喝药。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宋墨递来的药碗。垂眸的瞬间,一滴清泪悄然滑落,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那药汁之中。
宋婳“他知道这个消息了吗”
宋墨“我让人封锁了这个消息,如今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圣上,你,我,窦四小姐,还有景熙公主”
宋婳“也该派人去知会他一声了,邬家素有男子不可纳妾的规矩,如今我这副残缺之躯,再难为他孕育子嗣,岂非耽误了他的一生?况且邬善又是邬家独苗,传宗接代之事重若千钧,我实在担不起这样的罪责,与其这般拖累彼此,倒不如和离,各寻前路”
宋墨“你想好了?”
见宋婳点头,宋墨叹了一口气,随即让陆鸣去处理这件事情。
宋婳“母亲什么时候发丧”
宋墨“明日,我打幡”
宋婳“我也要去,送母亲最后一程”
听罢此言,宋墨心中本欲推辞,毕竟宋婳如今体弱多病,连行走都颇为艰难。然而,转念思及宋婳未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若能让她前去送别,或许可稍解她心中的执念。
宋墨“好,但送了之后你必须在家中休养半个月”
宋婳“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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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丧这日,邬家作为亲家,自然免不了前来祭拜。一行人刚踏入灵堂,便见宋婳一身素白,披麻戴孝,跪在冰冷的地上,手中的纸钱一张张投入火盆,火光映照着她憔悴的面容,隐隐透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悲戚。
她的动作机械而专注,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已与她无关,唯有那燃烧的纸灰,承载着她心底深沉的哀痛。
邬善看在眼里,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酸楚。他不清楚自己的妻子究竟遭遇了什么,但见她此刻面容平静如水,眼神中却波涛汹涌,悲伤一浪接一浪地涌上来,尤其是那嘴唇,不住地变得惨白。他明白,这件事对她的打击肯定不小。毕竟,昔日里她可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宋郡主啊,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邬善往前走去,跪在宋婳旁边,从她手里拿过纸钱,一点一点的撕开,随后丢入火盆中。
眼见邬善拿走了自己的纸钱,宋婳便放弃了去取新的纸钱的念头。她仿佛失了神,只是呆呆地凝视着那口棺材,而在那棺材之中,正安卧着她往昔最为慈爱的母亲。
邬善“皖皖……”
她悄然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如同掠过湖面的微风,未惊动任何人。随后,她没有理会邬善投来的目光,避开他想要牵住自己手的举动,径直站起身来。却不料刚一起身,就恰巧与邬二夫人撞了个满怀。
宋婳“叔母”
二夫人看她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宋婳一回娘家便是回这么多日,这邬家内宅就全丢给她,害得她忙了好几天。
万能二夫人:“侄媳妇儿,我不是要苛责你,可你这一回娘家,竟足足待了十日之久。国公夫人仙逝,你身为女儿,固然伤心欲绝,这是人之常情。然而,细细想来,你终究是个外嫁的女儿,家中还有父亲和两位兄长在,他们自会料理妥当。退一步说,即便需要女眷操持,不是还有伯母、叔母和堂嫂们吗?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担这重任啊。”
闻言,邬善快步上前示意邬玉赶紧将二夫人带走。
宋婳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神中似有烈火在燃烧。她本就脸色苍白如纸,如今又身着丧服,那一副凶狠的模样,宛如从地狱深处爬出的索命厉鬼,带着无尽的阴森与恐怖,叫人不寒而栗。
宋墨蹙蹙眉,挡在宋婳面前,丝毫不给邬二夫人面子。
宋墨“我妹妹是嫁到你们家,不是卖到你们家,回来住几天,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邬玉“自然不用的,嫂子的娘家自然是想回就回,我母亲有些不会说话,还请见谅”
说话间,邬玉看向宋婳,想要对方帮自己求求情,但宋墨发现之后一个闪身便直接阻隔了邬玉的目光。
万能陆鸣:“少帅,时辰到了”
闻言,宋墨转身有些不放心的将手搭在宋婳的肩上。
宋墨“等我回来,德真,照顾好她”
邬善“好”
宋墨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幡,深呼吸一口气便走在葬队的领头,朝着祖坟走去。
邬善转头想要去安抚宋婳,却发现宋婳早已经转身离去。
她坐在国公夫人身前院子的秋千上,手慢慢抚摸着这座秋千,脑海里浮现出当初定国公为自己打造秋千的模样。
万能定国公:“我们小皖皖就是要配最顶尖的秋千,你父亲不给你弄,舅舅给你弄,到时候让你那两个哥哥看看,羡慕羡慕”
英国公夫人站在门前小心地替宋婳擦拭着嘴角的糕点。
英国公夫人“哥哥你就宠着她吧,她如今才八岁便是要什么有什么,日后啊可怎么办才好”
万能定国公:“妹妹你不懂,这女孩呀就是要宠着的,若是我有女儿,必定把她当做宝贝一样捧在手心”
记忆回笼,邬善站在院子门口静静的看着宋婳在流泪。
她自然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匆忙低下头,抬手用掌心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
宋婳“你怎么来了”
邬善“为何要和离”
宋婳“他们说的不清楚吗”
邬善握住宋婳的手,蹲在她的面前抬头,眼泪汪汪的看着她。
邬善“这两者并不相悖,你能否孕育新生命,与我们之间的爱恋有何相干?我爱慕你,难道是因你能产子才生出的情意吗?这般想法,实是荒谬至极,我的爱纯粹而炽热,与那些世俗繁衍之事毫无瓜葛”
宋婳“邬善,你们家世代相传着男子不可纳妾的规矩。那我且问你,如今你是邬家唯一的血脉,若日后你当真未能诞下子嗣,他们会如何诟病于你?又会将你置于何等尴尬的境地?”
邬善“我不害怕,大不了我就对外宣称说我不行,到时候便要麻烦砚堂多生两个了”
宋婳一时间被他怼的有些说不出话,只能够闭眼别过头去,表决出自己的决心。
邬善“皖皖,求你,别推开我”
闻言,宋婳终究是有些心软了,握住他的手点点头,同时也确实是被对方感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