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粉局1

熹贵妃却不担心孟静娴是否会告密，“她深爱王爷，会以王爷的利益为重的。”

“只是她现在有了王爷的孩子，我在这王府还有什么立足之地。”甄玉隐手中不由得揪紧了帕子，眼中满是落寞。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好的，怎么忽然间，就变了呢？

“孟静娴腹中才是王爷名正言顺的孩子，你也是这孩子名义上的母亲，自然有你立足之地。你是钮祜禄家的二小姐、果郡王的侧福晋，应当贤良淑德。”

熹贵妃看着甄玉隐细细叮嘱，她也知道玉隐的性子，担心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来，便要在此时将事情说个明白。

甄玉隐深吸口气，知道长姐是为了自己好，压下心中的难过，说：“我既深爱王爷，自然不会亏待了他的孩子。只是长姐……我心里苦啊……”

眼看着玉隐红了眼眶，熹贵妃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从前之事皆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皇上器重孟静娴，这又是果郡王府的第一个孩子，你一定要照顾好她，断不可有闪失。”

说到底，这种事情岂是旁人的几句话能说明的，感情这样纠缠不清的东西，是很难真的说清楚扯明白的。身在家族中，嫁的又是王爷，即便心中生出多少的困苦难受，也无回头路可走，唯有自己硬撑着继续向前而已。

……

当天气渐渐转凉，时值七月，康贵人的孩子也八个月大了，表面上看是健健康康的，实际上康贵人能感觉到自己日渐虚弱。宫里的宫女每日都在悄悄熬着安胎药喝，太医也说如今孩子越发大了，产妇要保下孩子必然负担会更重，一定要小心谨慎。

可谨慎着、谨慎着，还是出了差错。

那日皇上本是要到贞妃的宫里去的，但在院中碰见了正在散步的康贵人，随着康贵人进了殿，一时之间，没了分寸……引得康贵人早产。

熹贵妃赶到的时候，康贵人已经小产了，听说那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康贵人自己也因着大出血，命悬一线。不过，也是最后一口气罢了。

皇上披着衣裳靠坐在榻上，身上酸软无力。皇后坐在对侧，眼见熹贵妃和敬贵妃去殿内看过，赶忙问起殿内的情形。“怎么样了？”

“出了好多的血，但太医说，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康贵人也是危在旦夕……”敬贵妃答。

“怎么好端端的会弄成这个样子！”

皇后脸上带着不解和愤懑。熹贵妃冷眼看着，只怕现场只有她最清楚皇后此时的表情有几分真假。

皇上此时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怀疑之中，就连身上的酸软无力也只当是遭逢大变心神俱震之下产生的不适症状罢了。他真以为是自己的错误，此时垂着眼难得显出几分颓败来，“是朕不好。都是朕。孩子没有了……”他抬眼看向熹贵妃，说：“嬛嬛，朕又没有了一个孩子。”

熹贵妃眼神微动，恍惚间想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朕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朕生下了孩子，眉儿也生下了孩子，朕以为上天已经原谅朕了。可是康贵人的孩子，是因为朕才没有的，是朕。”

说到底，皇上心中还是记着未曾登基时那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孩子，包括当初那段黑暗的、手足相残的时光。那个孩子和那段时光如同梦魇，困住了他。

于是他试图通过一个又一个新的孩子来打破这个梦魇，他也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

但今日面对自己又一次亲手杀死了自己孩子的状况，那个梦魇再次出现，他才发现，自己从未摆脱这个梦魇。

此时此刻他看向熹贵妃，眼中带着几分颤动，他希望在这个最懂他也是最知心的人身上得到几分慰藉，来告诉他不是他的错。

“没事，没事。皇子公主已经平安出生那么多了，怎么会是上天不肯原谅皇上呢？今日的事只是个意外。”熹贵妃赶忙安慰道。

“不是意外，是朕糊涂，明知她已有身孕……”皇上说着眼神不自在地看向地面，到底也是心虚。他也不明白今日自己怎么就那般急色。

敬贵妃此时便出言道：“其实，康贵人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了，太医不是一直说她胎象稳固吗？即便是……”

这个疑点也是避不开的。到底皇上都这样的年纪了，也不是个毛头小子，经过事的人忽然做出这样的糊涂事，自然奇怪。

这件事哪怕事后皇上冷静下来也能想到的，但此时趁势提出，才最好。

皇后也顺势露出疑惑的样子，问：“是啊，此事确有蹊跷。太医说了没有，康贵人身上可有异样？”

熹贵妃和敬贵妃对视一眼，犹疑道：“倒是没听太医说起这事……”

正在此时，里间便听得一声声尖利的哭喊惨叫：“小主！小主……”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哀戚的气氛渐渐弥漫开。

康贵人殁了。

“啊！怎么会这样啊……”皇后瞬间惊得站起身，嘴唇颤颤，又恍惚跌坐下来。

里头伺候的太医适时进来回话，“回皇上，康贵人身体里有些残余的药力，使得腹中孩子难产，自身也因着药力无法维持，血崩而亡。只是微臣实在是才疏学浅，暂且查不出那药力究竟是何种东西……请皇上恕罪。”

太医跪在地上请罪，殿中众人俱是惊讶的神情。皇上猛然抬头，沉重的肢体险些失去平衡，好在苏培盛及时扶住了。但他此时却顾不上这许多，眼神死死盯着太医，声音沉冷地问：“你说康贵人体内有残余的药力？是这药让她难产、血崩？”

太医应是。

皇后惊呼一声，此时她眸中已经溢出水光，哽咽着为康贵人说话道：“怎么会这样？皇上，这是有人故意谋害龙胎啊！皇上，请一定要为康贵人和未出世的小阿哥讨回公道啊！”

敬贵妃也是惊诧道：“真没想到宫中竟有这样恶毒之人，皇上绝不能姑息，否则往后旁的妃嫔皇子的安危可如何是好？”

皇后眼神扫了眼敬贵妃情真意切的样子，又看了眼镇定自若的熹贵妃，心中隐隐不安。

熹贵妃也是说：“敬贵妃说得是，此事事关重大，皇上还请多寻些太医前来，仔仔细细查看清楚究竟是什么招数暗害了康贵人。为保万全，也得请太医为皇上好好瞧瞧，免得累及龙体。”

这殿中一时间都是义愤填膺要查凶手的了。

刚刚离世的二位受害者尸体尚有余温，皇上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况且此事还牵连自身。

先前皇上还以为是自己害了孩子和宁贵人，如今知道有疑点皇上心中其实也隐约有些松口气的意思。

此时听熹贵妃说起太医的事，他才觉得自己身上这种不寻常的，就连坐都坐不住的酸软有些异样。

“苏培盛，去请。再叫人封锁宫门，免得泄露消息。”

“嗻。”

今夜本就是个混乱血腥的夜晚，此时突然两条人命的离开更是叫整座宫殿都笼罩上了一层不详的阴云。

贞妃作为一宫主位其实也在康贵人的殿里，只是在场这么多人没她说话的份，更是因为，她此时有些心虚。

前几日，康贵人那边儿的一个小宫女私下找到她身边的人递了话，说是知道她手中有了新的香粉，想要再分些。

贞妃本不愿搭理，毕竟这段时间二人已是势同水火，但不料对方拿着这件事威胁要告到皇上跟前，她便只能忍着气给出去。

此时贞妃心中确实也有些隐忧，尤其康贵人和孩子两条人命都没了，皇上彻查起来知道了香粉的事情，她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是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