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直到现在还没有搞明白自己错在哪里,皇上不得不将话说得更加直白些。
“朕登基之初,你八叔和十四叔是如何处处刁难、不恭不敬,你都是亲眼看在眼里的。今日,你反而反过来,要替害朕的人来求情?与他们沆瀣一气,来忤逆朕。”
“至于你皇额娘,朕为何要圈禁她?不单单是为了熹贵妃腹中之子;这些日子,你皇额娘奔走牵线,只盼你成为太子呢!”
这是皇上最不能忍受的,他越老便越能明白那些历史上的帝王门为何到了晚年便变得格外偏执。此时他到了垂垂老矣的时候,身上总是不舒服,喝了汤药也不见好;看着自己的孩子们一个个都是正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心中便总是不免生出疑心和猜忌来。
今日三阿哥这样傻乎乎在先帝生辰的时候撞上来,便是他最大的不是。更加上他竟然敢指责他的父亲、也是他的君主,这更是触怒了皇上的威严和自尊。
他不再留情,说:“你是朕的长子,虽然软弱,也不具才干,可是朕一直对你处处管教,处处优容;天不垂怜,竟然教出个别人的儿子!你既然要为你八叔求情,就去做他的儿子好了。”
三阿哥眼中已满是泪水,此时更是震惊又伤心:“皇阿玛,您再生气也罢,难道不要儿臣了吗?”
“是你要弃朕而去,不是朕不要你。”
“传旨,弘时为人,断不可留在宫中。他既偏帮允禩,就让他去做允禩的儿子。允禩因罪已撤去了黄带子,玉牒内已除其名,弘时作为他的儿子,岂能不撤去黄带子呢?即刻撤去弘时的黄带子,交给恒亲王约束养赡,朕已经没有这个儿子了!”
此言一出,三阿哥脸色瞬间惨白,连魂都丢了,只跪在那里,脸上满是麻木与死寂,眼泪不停地流啊流,像永不会干涸似得。
恍惚间,他仿佛听见额娘的声音。
“弘时啊!你可是你皇阿玛的长子,以后要为你皇阿玛分忧的,可得好好争气啊!”
但是额娘,我现在不是皇阿玛的孩子了……皇阿玛不要我了……
他失魂落魄,只觉得此时仿佛身在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一旁的苏培盛已经惊的眼神都直了,犹疑着是否要劝劝,“皇上……”
皇上心意已决,怒喝道:“还不快去!”
苏培盛只得应是,出去准备传旨。
圣旨一下,就彻底盖棺定论了。
而这样的旨意,自然是瞬间传遍了整个后宫。
安静的景仁宫里,剪秋少有的慌乱无措,慌慌张张跑进殿中,说:“娘娘,娘娘,出事了!”
皇后抬眼扫了眼她,问:“又怎么了?”
“三阿哥他……”剪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她比谁都知道皇后在三阿哥身上费了多少心血,倘若叫娘娘知道了,她如何承受得住?
“说错话了是吧?”一听见是三阿哥的事,皇后便没觉得有什么。这个孩子的确是蠢笨,总是犯错,但总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皇上革了三阿哥的黄带子,赶去做八爷的儿子了!”剪秋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皇后闻言第一时间便是觉得可笑,“你说什么呀?”
但剪秋却说:“已经交去宗人府办了。”
她慌张又急切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说笑的意味,且剪秋也不是那等会瞎说的性子,但皇后此时宁愿她是在瞎说。
她立刻拍桌而起,怒斥道:“胡说!三阿哥是皇上亲儿子,怎么可能!”
剪秋跪在地上,眼中带着水光,恳切道:“奴婢哪儿敢胡言哪!三阿哥替十四爷、八爷,还有娘娘求情,皇上斥责他心怀不轨。”
皇后眼前发黑,几乎站不住地跌坐在椅子上,“好端端的,他帮那些罪臣求情做什么啊!本宫这么多年的心血,全白费了,都白费了!”
“娘娘,您快想想办法救救三阿哥啊!”剪秋焦急道。
“不中用!皇上素来狠心,如此就断了父子之情了。”
这么多年,皇后自诩还是对皇上有些了解的,三阿哥想不开自己自寻死路,皇上怎么会容他?
但她呢?
这么多年她隐忍筹谋,费尽心机算计得来的三阿哥,竟然就这样成了一枚弃子,彻底被皇上厌弃,彻底翻身无望了?
那她先前费尽的心机、坑害那么多人得来了什么?她一无所有了?
剪秋也恍惚跌坐在地上。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忽然之间一切都变糟了呢?
“娘娘,若是三阿哥当不了皇太……”
她话没说完,便被皇后打断了,“没了三阿哥,还有四阿哥,还有五阿哥;最不济,还有六阿哥……”此时的皇后已经有点恍惚和癫狂,不管不顾道:“就好像齐妃死了那样,没了甄嬛,本宫就可以抚养六阿哥……”
“都不要紧,都不要紧!只要本宫还是皇后,只要本宫还可以东山再起,谁的孩子都不重要!”
她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逼到了崩溃的边缘。理智全无。
剪秋本就是皇后身边最亲近的宫女,知道一切,也知道皇后心中的执念。二人密不可分,也牢不可破,此时见着皇后这样从未有过的失神的样子,她心中渐渐生出一个念头。
皇后娘娘刚刚说的没错,就像齐妃一样……只要熹贵妃死了,那她的孩子就得交给别人了……
此时后宫的其余人也并非全然冷静。三阿哥毕竟是皇上长子,又是皇后抚养,众人都以为他会是储君的有力人选。却没想到就在先帝生辰这样一个日子里,彻底被皇上放弃。
小川子几乎是在旨意下来的第一时间便得知了这个消息,不敢耽搁,立时就往延禧宫去了。
彼时安陵容正在殿中调制新的药粉,香炉中燃着她亲手调制的凝神香,四下无人,安静无声。
但小川子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门外,轻轻地敲了几声门,“娘娘,奴才有要事禀告。”他声音中有压抑不住地颤抖,也不知是兴奋还是震悚。
安陵容觉出不对,叫他进来回话,然后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三阿哥被皇上指去给允禩做孩子了?!”安陵容第一时间也是震惊的,下意识想到了皇后,“那皇后这个时候……”
她有些回不过神,脑中思绪也有些乱。摆摆手示意小川子退下,这才缓缓坐下理清思绪。
她不知道自己死后发生的事情,但按照自己死前的状况,皇后对上熹贵妃之后便节节败退;先是瓜尔佳文鸳,再是自己。她逐渐孤立无援。
再加上今生她几次提前提醒,有些事情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走向了前世的结局,安陵容便想着,或许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那么今生三阿哥被皇上厌弃,是否也是属于不可被改变的那一环呢?
她无从验证这个答案,但是她知道,三阿哥出了事,皇后就会失势;后宫彻底成了熹贵妃一家独大。
皇上的几个阿哥之中,五阿哥乖戾一向不被皇上喜爱,六阿哥熹贵妃亲口说过不会让他参与进来;七阿哥是淳嫔的孩子,到现在还是体弱多病,且淳嫔越发不愿出门,显然也是没那个争取的意思。那么……合适的皇子只剩下了——四阿哥。
“哈哈哈!”
独自一人的空荡殿中,安陵容忽然笑起来。
“好啊,好啊!”
不管这是否是无法改变的事情,但是结果总归是有利的。
现在,适龄的皇子只剩下四阿哥了,储君之位,乃至皇位,都已是既定的事实了。
这也意味着,她离自由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