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杀了皇后

挥手屏退众人，她静静等着安陵容的话。

宫道上寂静，夜色将一切都变得昏暗不明，就连双方的脸也仿佛被一层朦胧的细纱遮住，瞧不清细致的神情。

安陵容凑得很近，轻飘飘的声音像烟雾一样轻缓，几乎让人以为是一阵错觉。

“若是能趁机问出纯元皇后的死因，姐姐的烦恼自然迎刃而解。”

熹贵妃一怔，随后便是震惊和恍然。

“妹妹说的可是真的？”

她并非真的不信，只是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一时不敢信。

“这件事其实并非是什么秘密，只是谁也承担不起事发带来的风险而已。”

安陵容前世和皇后一起，看她态度猜出的这个秘密。但今生她和太后等人接触过，心中倒有个更深的猜想；或许这件事在太后那儿也不是什么秘密，更甚至，皇上心中或许也隐约有些怀疑。只是这些都是她揣度出来的，没有证据，所以只放心里。

但她敢肯定，只要能捅出这件事，皇后一定会彻底断送一切。

“若这是真的，妹妹便又帮了我一个大忙了。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才好。”熹贵妃的震撼只是短暂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这的确如淑妃所说，是最好的机会了。

“我要的不多，只那一样就好。”安陵容说起这个便觉得心中满溢出热切和渴望，她看向面前的女人，笃定道：“我也相信，以姐姐的本事，很快便能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熹贵妃看着她发亮的眼睛，也笑了，胜券在握的样子。

“那是自然。”

已经走到现在了，怎么会轻易停下。

……

当江福海招供后，苏培盛带着忐忑的心前去回禀。他陪着皇上这么多年，深知皇上有多在意纯元皇后的事情，此时得知皇后是害了纯元皇后的罪魁祸首……这宫里的天真的要变了。

“皇上，皇后身边的人都已经招供了。除了招供谋害熹贵妃的事，还吐了不少东西出来。”

“其他都不是什么大事，但只有一件，奴才不敢不来禀报。”

皇上心中知道皇后不干净，先前那些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现下也该是被招认出来了，但苏培盛这样说，他心中却生出了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什么事啊？”

苏培盛面色严肃，缓缓道：“皇上，纯元皇后的死因……与皇后有关。”

“大胆！”

皇上显然是动了真怒，大步走到苏培盛的身前，语气冷厉：“你说，一五一十地说。”

“是。”苏培盛抬眼看向皇上，细细说起来：“皇上，奴才问过太医，说芭蕉性寒，平时少吃些倒还无妨；只是有孕的女子千万不可轻易碰食。”

“只因芭蕉与桃仁、红花等药一样，有破淤除肿之效，其药性虽不像红花那般明显，但是蒸食的话，其药力会缓缓地渗入食物当中，长久就会伤身哪！”

“另外，杏仁茶里面的杏仁也被换做了会伤胎的桃仁；只因掺在其中，味道难以辨识。”

“而这些东西，一直都掺在纯元皇后的银饰中。”

“是那些奴才亲口说的吗？”皇上问。

苏培盛：“剪秋受尽了酷刑，什么也没招。倒是那江福海，招了个干干净净。此外，纯元皇后所产下的死胎，身带紫青瘢痕，也是铁证啊！”

“不是因为从前那个侧福晋惹得纯元惊悸忧思的缘故吗？”皇上又问。

“太医说，正因如此，所以这些诡计才被掩饰了过去。”说完，苏培盛看向皇上，二人目光对视，他亲眼看见了皇上眼中什么碎裂开的波光。

转身走到桌前重新坐下，皇上不辨喜怒地说了四个字，“果真是她。”

他可是自先帝九子夺嫡时期走过来的皇上，一生中不知遇见多少的算计和阴谋；这些算计和阴谋养成了他的多疑和敏锐。自己心爱的女人离开，即便当时沉浸于悲痛之中，但事后回想起来，怎么会不生出疑心？

只是有些事情已成定局，错过便是错过了。事后追究反倒会叫几方都闹得不安宁，且事情过了那个时间之后，所有证据都被清理干净，哪还能找着什么痕迹呢？

于是心中的疑心被按下，就这样只当做一无所知的缅怀了那个女人几十年；在新人身上寻找旧人的影子，又在一次次的梦醒破灭之时怀着种种心绪暗自神伤。

直到今日，一切被翻出来放在大太阳底下暴晒，谁也藏不住了，谁也无法掩藏了。

“带她来。”皇上说：“我与她多年夫妻，朕相信，她筹谋储君；朕也相信，她戕害嫔妃，残害皇嗣。可是纯元的事，朕要亲口听她说。”

于是皇后终于从景仁宫出来，被带到了皇上面前。

殿中安静如坟地，皇后跪在下首，脸上再没力气维持一贯的体面与温和，只有麻木。

“已经到了这地步，你可认罪吗？”

她听见上首的皇上问。

“皇上既然已经相信，何必再来问臣妾呢？”她声音平淡地回答。

“若非等你亲口认罪，你以为朕还愿意再见到你这张脸？”

皇后闻言，手指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仿佛身体已经预见到了之后的未来，先一步进入未来了，只余下她那一颗心、一个灵魂，仍旧徘徊着不远离开。

“臣妾已经年老色衰了，皇上自然会嫌恶。臣妾只是想，若姐姐还在，皇上是否还真心喜爱她逐渐老去的容颜？”

“臣妾真是后悔啊！应该让皇上见到姐姐如今与臣妾一样衰败的容貌，皇上或许就不会这么恨臣妾了。”

皇后说着，不自觉自眼神中显露出几分讥诮来。

“心慈则貌美。纯元纵然年华老去，也一定会胜过你万千。”

“呵。”皇后冷笑一声，不欲在此多纠缠。

夫妻多年，即便皇上不愿承认，但是他薄情的性子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是皇上嘛，总是要面子，即便旁人说中了真心，他也不会轻易承认的。否则他那些缅怀的场景岂不显得矫情又可笑起来。

皇后垂首，视线落在手腕上。伸出双手，给皇上看。

“这对玉镯还是臣妾入府的时候皇上亲自为臣妾带上的，愿如此环，朝夕相见。可如今皇上以为臣妾犯错，大约不愿意再见臣妾了吧？”

“当年，皇上同样执着此环同臣妾说，若生下皇子，福晋便是臣妾的。可臣妾生下皇子时，皇上已经娶了姐姐为福晋。连臣妾的孩子也要被迫成为庶子，和臣妾一样，永远摆脱不了庶出的身份！”

这件事在她心口哽了几十年了，是她最在意的事情，也是困住她一生的梦魇；所以时至今日说起来时，她仍是忍不住冷下面色，心中介怀。

偏在此时，上首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却轻飘飘道：“你知道朕并不在意嫡庶，皇额娘也不在意。皇额娘是庶出，朕也是庶出。”

皇后惨笑一声，泪流得汹涌，控诉道：“皇上你可曾知道，庶出的女子有多痛苦啊！嫡庶尊卑分明，臣妾与臣妾的额娘很少受到重视，你何曾明白啊！”

那些卑微又晦暗的岁月，只有她自己心中知道有多难过。此时想起，都是痛彻心扉的恨啊！

“朕明白。正因为朕明白，所以才在你入府以后厚待于你，即便朕立了纯元为唯一的福晋，你也是仅次于她的侧福晋，可是你永不知足。”

这话说的好轻飘飘啊，她多年的伤疤被人一笔带过，皇后泪流得越发汹涌。

“本该属于臣妾的福晋之位被他人一朝夺去，本该属于臣妾儿子的太子之位也要另属他人，臣妾夫君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臣妾很想知足，可是臣妾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