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禾在剧痛中睁开眼睛，视网膜上残留着数据洪流的蓝色残影。钟表匠布满老人斑的手正将半枚齿轮从她紧握的掌心取出，与另一枚锈蚀的齿轮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他的记忆防火墙正在崩塌。"钟表匠将复合的齿轮嵌入一台老式留声机，黑胶唱片开始旋转，播放的却是傅瑾宸的声音：【...需要三级权限...】杂音吞没了后半句。
实验室的警报灯突然转为血红。监控屏幕上，傅瑾宸的脑电波变成尖锐的锯齿状，氧气面罩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蒙上白雾。江倾禾挣扎着爬起来，神经接驳器在她太阳穴留下两道血痕。
"他的意识在排斥外来者。"钟表匠调出全息投影，显示傅瑾宸的潜意识迷宫已扭曲成克莱因瓶结构，"记忆警察正在清除所有被修改过的记忆区块——包括你刚才植入的真相。"
江倾禾抓住老人枯瘦的手腕："再送我进去一次。"
"你会死。"老人指着留声机喇叭里渗出的血珠，"他的防御机制已经开始攻击入侵者。"
投影突然闪烁，浮现出傅瑾宸记忆迷宫的实时影像——无数金属球体正在吞噬彩色记忆泡泡，每个泡泡破裂时都传出碎片化的声音片段。江倾禾听见十二岁的自己在说：【傅瑾宸你痛不痛】，听见姐姐哼唱的《小星星变奏曲》，听见傅瑾宸压抑的哽咽：【别看我现在的样子】...
"等等！"她突然扑向投影，指着某个即将被吞噬的蓝色记忆泡，"那是什么地方？"
泡影里闪过雪白的病房，窗外有棵缀满蓝雪花的树。钟表匠的瞳孔骤然收缩："是原始记忆锚点...他们最初给他植入虚假记忆的手术室。"
江倾禾已经重新戴好神经接驳器。这次她没等老人阻止，直接按下了超频启动键。
意识下坠的速度比上次更快。她像被扔进碎纸机的文档，在数据风暴中勉强维持形体。当视野重新清晰时，她跪在一间纯白病房里，手边是打翻的输液架。
十二岁的傅瑾宸被束缚带固定在病床上，额头贴着电极片。林世诚背对着门正在调整仪器，液晶屏显示【记忆覆盖进度87%】。江倾禾扑到床前，发现男孩瞳孔已经涣散，泪水不断从眼角滚落。
"他看得见你。"阴影里传来成年傅瑾宸的声音。他靠在病房角落，身体呈现半透明状态，右臂完全数据化了，"这是记忆迷宫最底层的禁区，我的意识本体被困在这里。"
金属球体撞门的声音震得输液瓶嗡嗡作响。傅瑾宸用残存的左手拽开病床下的暗格，露出闪着蓝光的核心服务器："破解这个就能拿到密钥，但需要..."
"牺牲一段记忆作为交换。"江倾禾读懂了服务器上的刻字。门外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第一只金属球体已经挤进门缝。
傅瑾宸突然将她推向服务器。他的手指穿过她的胸口，直接触碰数据流中心："你知道我选择哪段记忆。"
"不要！"江倾禾抓住他消散中的手腕，"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病床上的小傅瑾宸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林世诚的影像开始扭曲，整个场景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闪烁。成年傅瑾宸的声音混着电子杂音："记忆警察在清除这个场景...快决定..."
江倾禾的指尖陷入服务器光流，无数记忆片段涌来：傅瑾宸在琴房外偷听她练琴的午后；他为她挡下林雅琪涂毒的琴弦时血肉模糊的手；水下实验室他摘下氧气面罩的决绝微笑...
"我选..."她哽咽着看向正在消失的傅瑾宸。
"选我们初遇的记忆。"他完全数据化的手抚上她的脸，"那是最美好的部分，所以能量足够。"
服务器爆出刺目白光。江倾禾在强光中看见十二岁的自己抱着破旧的布偶熊，在傅家花园撞见满手是血的傅瑾宸。小女孩递出手帕的瞬间，整个记忆泡泡开始分解成蓝色光点。
"不！"她徒劳地抓向光点，却听见傅瑾宸最后的低语："记得帮我...记住..."
世界轰然崩塌。
江倾禾在现实世界惊醒的瞬间，实验室所有屏幕同时亮起。解密完成的密钥在主控台跳动，而病床上的傅瑾宸心率正在归零。她扑过去做心肺复苏时，看见他紧闭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醒过来！"她一拳砸在他心口，监测仪响起尖锐的警报，"你答应过要帮我找到姐姐！"
傅瑾宸突然弓身咳出一口鲜血。他茫然的目光扫过实验室，最后落在江倾禾脸上："你是...谁？"
留声机在这时播放出最后一段录音。傅瑾宸自己的声音带着电子干扰响起：【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请每天给我听这个——】杂音过后，是江倾禾完全陌生的、自己幼时的声音在唱：【星星眨眼睛，月亮挂树梢...】
傅瑾宸的瞳孔微微收缩。他颤抖的手指碰触江倾禾左手疤痕，无意识地接上童谣下一句："...小熊迷路了..."
钟表匠突然切断神经连接："记忆警察追过来了。"窗外传来直升机轰鸣，探照灯将实验室照得雪亮。老人将齿轮塞进江倾禾口袋："这是解封其他记忆的钥匙，现在跑！"
傅瑾宸踉跄着站起来，尽管眼神依旧陌生，却本能地护在江倾禾身前。监测仪屏幕闪过一串代码——那是水下实验室的坐标，正在被远程删除。
"他还记得。"江倾禾攥紧齿轮，在破门声中拽着傅瑾宸冲向逃生通道。身后传来钟表匠最后的喊声："去天文台！彗星降临那天——"
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热浪将两人掀飞出去时，傅瑾宸用身体替她挡下飞溅的玻璃。他在剧痛中突然清晰地说出一句话："江倾禾...蓝雪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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