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粘稠得令人窒息。江倾禾隔着ICU的玻璃窗,看见傅瑾宸身上连接着十几条管线,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不断出现骤停的尖峰。纳米机器人正在他的血管里狂欢,每一次记忆重置都让器官衰竭更严重。
"他的血液样本显示异常蛋白结晶。"医生递来检测报告,指着电子显微镜图像,"这些六边形晶体在吞噬血红蛋白,需要立即进行血液透析。"
江倾禾的指尖抚过报告角落的备注栏:【唯一中和剂:泪液酶】。她想起姐姐笔记被烧毁前的那行小字:【唯有至悲之泪可解】。
地下实验室里,离心机发出低沉的嗡鸣。江倾禾将接满泪液的培养皿放入仪器,屏幕显示酶浓度仅有0.3%——远远不够一次透析所需。
"需要情绪刺激。"钟表匠的全息影像闪烁不定,"悲伤越深,酶活性越强。"
她颤抖着打开加密文件夹里的监控视频。标题写着:【江媛最后时刻·Level-4实验室】。
画面剧烈晃动,姐姐的白大褂沾着血迹,正用身体抵住正在关闭的防护门。"记住彗星回归的日期..."江媛对着隐藏摄像头做出口型,突然被门后伸出的机械臂刺穿肩膀。
江倾禾的眼泪滴在控制台上,培养皿里的液面纹丝不动。不够,远远不够。
她翻出童年录像:七岁生日时姐姐为她弹奏《小星星变奏曲》,镜头外突然传来玻璃破碎声——那是父母车祸身亡的消息到来时刻。泪珠滚落,酶浓度跳到1.7%。
"更深层的创伤。"钟表匠提醒,"必须是记忆被篡改前的原始悲痛。"
她调出自己都不记得存在的家庭影像:三岁的她蹲在花园里埋蓝雪花种子,姐姐突然冲过来把她搂在怀里,背景里父母在激烈争吵——"倾禾绝对不能参与实验!"
泪如雨下,酶浓度飙升至5.3%。离心机开始提取活性酶,但进度条移动得异常缓慢。
ICU突然传来警报。傅瑾宸的心率跌破30,皮肤浮现出蛛网般的蓝色纹路。护士冲出来喊道:"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江倾禾扑到病床前。傅瑾宸在昏迷中攥住她的手腕,瞳孔涣散地凝视虚空:"...地下室...钢琴下面..."
她突然想起什么,疯狂翻找随身物品。从烧焦的笔记残页里抖落一张微型存储卡——姐姐最后全息影像里提到的"备用方案"。
播放器亮起,浮现出江媛疲惫的微笑:"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失败了。但记住,倾禾,真正的酶激活剂不是悲伤..."
画面外的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在视频最后半秒,江媛的嘴唇做出三个字的形状:【是原谅】。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平直线音。医生开始电击除颤,傅瑾宸的身体在病床上弹起又落下。
江倾禾看向监控视频里姐姐濒死的画面,再看病床上生命垂危的傅瑾宸。某种冰凉的平静突然笼罩了她。
她想起父母隐瞒的真相,想起姐姐被迫做出的牺牲,想起傅瑾宸被篡改的人生。最后她想起那个总在噩梦中出现的雨夜——原来那不是噩梦,是她亲眼目睹姐姐被带走的记忆碎片。
"我原谅你们。"她轻声说,眼泪终于决堤,"原谅所有不得已的谎言。"
培养皿突然迸发出耀眼的蓝光。酶浓度瞬间突破100%,离心机疯狂运转起来。钟表匠的影像剧烈闪烁:"这不可能...除非..."
透析设备自动连接傅瑾宸的静脉。蓝色的酶液注入他身体的瞬间,所有监护仪器同时恢复正常。他颈后的纳米机器人编号一个接一个熄灭,就像夜空中逝去的流星。
傅瑾宸睁开眼睛,瞳孔清澈如初遇之时。他握住她的手,说出记忆重置后的第一句完整话:
"你长得和媛媛说的一样好看。"
窗外,第一颗彗星碎屑划过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