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衣回到了天界。
可他的心,却遗落在暗夜森林,再也捡不回来。
他仍旧是天界的战神,日复一日地率领仙兵清剿妖族,每一次战斗,他都能剑锋所指、寸步不让。
可每当硝烟散尽,天地归于沉寂,那一抹红衣的身影却会在脑海里不断浮现。
她坐在妖神殿的石桌前,红袖轻垂,手执酒杯,嘴角懒散地勾着笑。
她站在白银花树下,眉目微垂,指尖轻抚花瓣,目光却飘渺如烟。
她说话时,声音慵懒又带着些许戏谑,像是一只随时会收起利爪的狐狸,让人无法捉摸。
卿衣握剑的手开始犹豫。
每一场战斗结束,他都会站在天界边境,遥望妖界方向。
星河浩瀚,却隔不开心头的执念。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无法忘记云玖在他身边的那些日子。
甚至无法忘记她挥手赶他走时那不加掩饰的冷淡。
她是真的毫不在乎吗?
卿衣不知,也不想再想。
某一日,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借口。
和平契约。
若能与妖神签订和平契约,天界与妖界的纷争或许能告一段落。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正好让他有足够的理由,再次踏入暗夜森林。
暗夜森林的迷雾比记忆中更加浓稠。
卿衣穿过幽深的古木,每一步都踉跄得像在追逐幻影。
月光洒落,他抬头看见树梢间盘旋的妖鸟,那些妖鸟在他靠近时惊飞,扇动的翅膀在夜色中留下了破碎的光。
他一路走得飞快。
他怕自己慢一点,就会在这片寂静的森林里被思念撕裂。
终于,妖神殿熟悉的大门映入眼帘。
他推开殿门的瞬间,云玖正倚在长廊的朱红栏杆上,侧头看向他,像是早知他会来。
“战神仙君,怎么又回来了?”她懒懒地开口,眼底带笑。
卿衣胸口起伏,站在门口久久未动。
原来,只要看到她,他就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他调整了呼吸,走向她,嗓音低缓而坚定:“妖神大人,我此次前来,是想与妳商谈一件事。”
云玖挑眉:“哦?何事?”
“我想与妳签订和平契约。”卿衣一字一句,语气郑重。
云玖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轻笑出了声。
“和平契约?”她眸光流转,慢条斯理地转过身,红衣曳地,声音慵懒得像是在哄小孩,“我不是说过,我懒得管妖界那些破事吗?他们要打要杀,与我何干?”
卿衣早料到她会拒绝,却还是有些失落。
但他发现,自己的失落与契约无关。
他只是……失落自己又要离开她的视线了。
那日回到天界后,卿衣满腔的惆怅无处释放,折腾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他又往暗夜森林去了。
妖神殿的门永远未曾关闭。
云玖见他再度出现,也不惊讶,甚至连多看一眼都嫌麻烦。
“仙君又来做什么?”
卿衣站在殿门口,轻轻拂开肩头落下的枯叶,语气一如昨日般郑重:“妖神大人,妳愿意与我签订和平契约吗?”
云玖抬眸瞥他一眼,轻笑:“不愿意。”
卿衣颔首,什么都没说,便留在妖神殿逛了一整天。
第三日,他又来了。
“妖神大人,妳愿意与我签订和平契约吗?”
“不愿意。”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
卿衣像是上瘾了一般,每日都会准时踏入妖神殿,问同样的问题,得到同样的答案。
妖神殿的花园里,他曾在白银花树下陪云玖看花。
妖神殿的庭院中,他曾坐在石桌旁,看她手执酒杯,眉目间透着慵懒与无聊。
他不急,不催,只是心甘情愿地待在她身边。
云玖渐渐懒得理他。
她继续做自己的事,喝酒、晒太阳、种花,偶尔养些小狐狸。
卿衣就静静地看着,偶尔帮她浇花,偶尔扫落叶。
有时候,云玖看着他那一身白衣染上泥土,忍不住问他:“战神仙君,堂堂天界战神,不去杀妖,来这里当仙仆?”
卿衣轻声笑了笑,神情坦然:“妳不赶我走,我便不走。”
云玖微微一愣,没再说话。
她不知道的是,每一个他离开妖神殿的夜晚,都会站在殿门外的森林里,靠在树干上望着神殿发呆。
他不知自己想等什么,只是觉得,离她太远,心会痛。
某一日,卿衣又问完契约之后,坐在石阶上帮云玖修剪花枝。
云玖躺在长椅上,手枕在脑后,闭着眼问:“仙君不累吗?”
卿衣停下动作,抬头看她,语气温柔:“不累。”
“妳呢?烦吗?”
云玖睁开眼,盯着他看了许久,唇边勾起一抹笑:“还好,反正也没什么事。”
卿衣低头笑了。
他知道自己疯了。
疯在她的笑里,困在她的沉默里。
哪怕她不爱他,对他淡漠而疏离,他也甘愿困在这座妖神殿里,只为了每天能再问她一句:
“妖神大人,妳愿意与我签订和平契约吗?”
哪怕他知道答案永远是:‘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