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像受惊的蜗牛缩回触角。
然而,星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握着他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稍稍收紧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暖的坚定。
“你醒了?”星辉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欣喜和如释重负,“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烬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星辉眼中的关切,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又想起昏迷前那不顾一切吸收对方体内毁灭能量的疯狂举动…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巨大的混乱感席卷了他。
他避开了星辉灼热的目光,深灰色的眼眸有些慌乱地垂下,最终落在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那温暖的触感是如此清晰,如此…让他无所适从。
掌心传来的温度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烬灵魂都在战栗。他猛地抽回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深灰色的眼眸慌乱地避开星辉那盛满关切与欣喜的琥珀色瞳孔,死死盯住身下发光的草叶,仿佛那翠绿的光芒能吞噬他所有的无措与羞赧。
“……”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烬试图发出一点声音,最终只化为一声压抑的咳嗽,牵动了左肩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
这痛楚反而让他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伤口还在,力量还在,毁灭的枷锁…也还在。只是那名为“守护”的意志,如同新生的藤蔓,缠绕在枷锁之上,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负担感。
“别乱动!”星辉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又想伸手去扶,却在看到烬那瞬间绷紧、如同受惊野兽般的抗拒姿态时,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他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被更深的理解和担忧取代。
他收回手,声音依旧放得很轻:“伤口刚处理过,是这里的守护者帮忙的。你感觉怎么样?哪里特别疼吗?” 他指了指旁边被新生藤蔓加固的小巢和机械鸟,“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小家伙。”
烬的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那散发着稳定金光的机械鸟和更加坚固的小巢,深灰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快得无法捕捉。
他没有回答星辉的问题,只是更加用力地将脸埋进臂弯的阴影里,像一只拒绝沟通的刺猬。青蘅的药膏缓解了伤口的灼痛,但内心的混乱和那掌心的余温,比任何物理创伤都更让他无所适从。
他该如何面对这个不顾生死挡在他身前、被他伤害又被他汲取力量、此刻还用那种毫无防备的关切目光看着他的巡海游侠?
星辉看着烬再次将自己封闭起来,心中叹了口气,却没有丝毫气馁。冰霜的融化需要时间,他能等。他不再试图交谈,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调动体内缓慢恢复的光能,尝试着进行最基础的循环和疗愈。晨曦之誓插在身边,散发着稳定而柔和的光晕,无声地守护着这片小小的空间。
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铁锈和消毒水混合味道的恶风,毫无征兆地从草甸边缘吹拂而来,瞬间压过了丰饶之地清新的生命气息!
星辉猛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瞬间锐利如鹰!晨曦之誓嗡鸣示警!他霍然起身,将依旧蜷缩着的烬护在身后,目光如炬地扫向恶风袭来的方向!
草甸边缘,那片瑰丽星云的背景下,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扭曲、荡漾!一个身影,如同从粘稠的黑色原油中缓缓升起,踏入了这片丰饶的净土。
他穿着漆黑如夜的、线条冷硬如同金属甲胄的制服,肩甲上烙印着猩红的、扭曲的毁灭印记。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光滑的暗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并非人类的眼睛,而是两团在黑暗中幽幽燃烧的、冰冷的苍白色火焰!他的身形并不特别高大,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他本身就是行走的熵增与终结。
焚骸。自称纳努克麾下负责“清理”叛离者与执行特殊净化任务的“灰烬使徒”之一。
他的目光无视了如临大敌的星辉,直接穿透空间,精准地锁定了星辉身后那个蜷缩的、散发着混乱毁灭与微弱守护气息的身影——烬。
“叛离者,‘烬’。”焚骸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冰冷、平滑,没有任何起伏,如同金属摩擦,“你的坐标…消失了。你的任务…失败了。你的存在…已被标记为‘冗余’。”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烬的心上!他身体猛地一颤,埋着的头抬了起来,深灰色的眼眸中瞬间被巨大的惊惧和冰冷的绝望填满!
灰烬使徒!毁灭阵营最冷酷无情的清理者!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而且来的还是焚骸!以玩弄目标心智、利用其最深恐惧和弱点著称的“心焚者”!
“觐见…纳努克…”焚骸的白色火焰眼眸似乎闪烁了一下,带着一种残酷的诱惑,“…已无可能。唯一的路…是彻底的湮灭。或者…”他的声音微微一顿,那冰冷的火焰目光似乎带上了一丝恶意的嘲讽,“…由我,亲手为你…‘解脱’。”
“做梦!”星辉厉声喝道,晨曦之誓爆发出璀璨光芒,剑尖直指焚骸!“想动他,先问过我的剑!” 守护的意志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他周身升腾!
焚骸的目光终于转向星辉,那白色的火焰跳动了一下,似乎在评估。然后,一个极其细微、却饱含轻蔑的弧度出现在面具之下。
“巡海游侠的光…总是如此…刺眼而…碍事。”焚骸缓缓抬起一只包裹在黑色手套中的手,指尖萦绕起丝丝缕缕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能量丝线。“你的守护…在他眼中…或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笼。”
话音未落,焚骸的手指猛地一勾!
嗡——!!!
一股无形却庞大到令人灵魂冻结的精神冲击,并非直接攻击星辉,而是如同精准的毒箭,瞬间穿透了空间,狠狠刺入星辉身后烬的脑海!
“呃啊——!”烬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惨叫!他猛地抱住头,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抽搐!深灰色的瞳孔瞬间扩散、失焦!
星辉大惊失色:“烬!”他立刻转身想要查看。
然而,焚骸的攻击才刚刚开始!
“看看…你拼命抓住的…是什么?”焚骸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在烬崩溃的意识中回荡。他指尖的暗红丝线疯狂舞动!
烬的眼前,丰饶草甸的梦幻景象瞬间扭曲、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惨白、弥漫着刺鼻消毒水味道的……实验室!
记忆的囚笼轰然降临!
他看到年幼的自己(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宽大不合身的白色拘束服,被冰冷的金属镣铐固定在冰冷的实验台上。头顶是刺眼得让人流泪的无影灯,周围是闪烁着冰冷光芒的仪器和穿着白色防护服、看不清面容的“研究员”。
“样本J-07,神经耐受性测试,第七轮。”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下一秒,难以想象的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他的神经末梢!小小的身体在实验台上剧烈地抽搐、痉挛,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如同幼兽垂死般的呜咽!泪水混合着汗水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防护面罩后那些冷漠、甚至带着一丝好奇和记录兴奋的眼神!
“不…不要…”现实中的烬蜷缩在地上,身体痛苦地扭动,无意识地发出破碎的呓语,深灰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孩童般的恐惧和绝望。
“你的价值…只有痛苦。”焚骸冰冷的声音如同重锤,敲打着烬濒临崩溃的神经。暗红丝线再次波动!
画面切换。依旧是实验室,但更加阴暗。他被关在一个狭小的、透明的观察舱里,像一只等待解剖的青蛙。舱门外,他看到一个模糊的、穿着研究员白袍的温柔身影——那是他记忆中仅存的一点关于“母亲”的温暖轮廓。她似乎在和主管激烈地争论着什么,脸上带着泪水和愤怒。
然后,主管冷漠地挥了挥手。几个高大的警卫粗暴地架住了那个温柔的身影。
“妈妈——!”年幼的烬用尽力气拍打着观察舱的透明壁,发出无声的呐喊。他看到母亲被强行拖走时,最后回头看向他的眼神——那里面充满了无尽的悲伤、绝望和…深深的歉意。
“砰!”观察舱的门被彻底锁死。那个温柔的身影消失在冰冷的走廊尽头,再也没有回来。
“被抛弃了…”焚骸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在烬的脑海中回荡,“因为你…是‘失败品’,是‘累赘’,是…‘不该存在的痛苦’!”
“不…不是的…妈妈…”现实中的烬蜷缩得更紧,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身体因巨大的悲伤和绝望而剧烈颤抖,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