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圣惊寂

他笼罩在一件宽大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袍之中，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眼睛暴露在外——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眼睛，而是两团在空洞眼眶中永恒燃烧的、冰冷死寂的灰色火焰！火焰无声摇曳，没有温度，只有灭绝一切的死亡气息！

一股令整个飘渺圣境都为之颤栗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这威压并非力量的浩瀚，而是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毁灭！是万物凋零、星辰寂灭、纪元终结的终极具现！

“天灾…杀神！”凌尘的灵魂都在尖叫！这个名字如同诅咒，瞬间唤醒了关于“诛仙盟”背后更深层次恐怖的记忆！对方的目标，要么是他这具新生的混沌星源体，要么…就是他与诛仙盟不死不休的因果！

没有言语，没有宣告。

神座上的黑袍身影，只是缓缓抬起了他那隐藏在袍袖下的手。

那是一只怎样的手啊！皮肤干瘪灰败，如同埋葬了亿万年的老树根，指甲却是尖锐的、流淌着暗沉血光的骨刃！

他仅仅是对着凌尘的方向，遥遥一指。

没有光华，没有能量波动。

但凌尘身处的整个空间，连同他自身的存在本身，瞬间被一股无形的、绝对的寂灭法则锁死！时间停滞！空间凝固！

体内的混沌星源之力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冰狱，瞬间冻结、沉寂！连思维都变得无比迟缓，死亡的寒意瞬间侵入灵魂最深处！

无法动弹！无法反抗！甚至无法思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代表着终极死亡的手指，在视野中缓缓放大！指尖所向，他的身体、灵魂、存在的一切痕迹，都开始无声无息地湮灭！从指尖开始，皮肤、血肉、骨骼…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一点点化为虚无！

绝望！绝对的绝望！

比面对诛仙盟时更甚！这是层次上的绝对碾压！连挣扎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就在凌尘的意识即将随着湮灭的躯体彻底沉入永恒黑暗的刹那——

“嗤——！！！”

一道无法形容其颜色的剑光，如同开天辟地时劈开混沌的第一缕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飘渺圣境凝固的空间，撕裂了那笼罩一切的寂灭法则！剑光并非斩向天灾杀神，而是精准无比地刺向那根点向凌尘的死亡手指！

剑光所过之处，凝固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冻结的寂灭法则被强行斩断、驱散！

轰——！！！

剑光与死亡手指悍然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两种截然相反、却又都达到极致的法则力量在无声湮灭！碰撞的中心点，空间彻底化为一片吞噬一切光与声的绝对虚无！

噗！

端坐于寂灭神座上的天灾杀神，那笼罩在黑袍下的身躯猛地一震！点出的那根手指，其尖端流淌着暗沉血光的骨刃，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眼眶中燃烧的灰色火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而那道撕裂一切的剑光也在碰撞中轰然溃散！

一道身影，如同折翼的陨星，从那溃散的剑光中心倒飞而出，狠狠砸在凌尘身前不远处的白玉地面上！

砰！

坚硬无比、蕴含圣境法则的白玉地面，被砸出一个蛛网般的深坑！

那是一个男人。

身形瘦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赤着双足。面容普通，甚至有些木讷，唯有一双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了亿万年的绝世剑锋！

只是此刻，这双剑眸中布满了血丝，嘴角不断溢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金色血液，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显然在刚才那硬撼天灾杀神的一击中，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柄剑。剑身古朴无华，甚至有些锈迹斑斑，但剑锋之上，却残留着斩断寂灭法则的、令人灵魂刺痛的绝世锋芒！

“九…九天剑魔？”凌尘破碎的意识中闪过一个名号。这个独来独往、以杀证道的恐怖存在，为何会出现在此？又为何…会舍命救他？

天灾杀神那空洞眼眶中的灰色火焰，第一次将目光从凌尘身上移开，落在了深坑中挣扎着想要爬起的布衣男人身上。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暴虐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充斥了整个偏殿！寂灭神座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幽光！

他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这一次，目标直指深坑中的九天剑魔！两根死亡手指，同时点出！灭绝的气息比之前强盛了十倍不止！

显然，九天剑魔的干预，彻底激怒了这位端坐于寂灭顶端的杀神！他要将这两个敢于挑衅他威严的蝼蚁，连同这片空间，一同从宇宙中彻底抹去！

九天剑魔挣扎着想要举剑，但身躯的崩溃已让他连动一下手指都无比艰难。他看着那两根点来的死亡手指，布满血丝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丝不甘的遗憾，以及…看向凌尘时，那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传递某种未尽的意志。

凌尘目眦欲裂！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他想要做些什么，但身体仍在湮灭，力量被彻底冻结！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籁俱寂、连时间都仿佛被死亡冻结的刹那——

“啧啧啧…两根老骨头就想在老头子我的地盘上杀人？问过我厨房里的菜刀了吗？”

一个极其突兀、带着浓重戏谑、甚至有些疯疯癫癫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死寂的偏殿中响起！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千百种灵药异香与浓烈酒气的怪风，猛地灌了进来！

呼啦！

怪风过处，那两根点向九天剑魔、蕴含着终极寂灭之力的死亡手指，动作猛地一滞！手指尖端缭绕的灭绝气息，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般，被那怪风中蕴含的某种奇异法则迅速消融、中和！

一个矮小、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九天剑魔倒下的深坑边缘。

他头发乱糟糟如同鸟窝，脸上沾着不知名的药渍和油污，穿着一件沾满各色污迹、分辨不出原色的破烂袍子，腰间挂着一个硕大的、油腻腻的酒葫芦。手里，竟然还提着一把…明晃晃的、还在滴着某种翠绿色汁液的大号菜刀！

“哟！这不是小九嘛？怎么躺这儿了？”疯癫老头看都没看那散发着恐怖杀意的寂灭神座，反而蹲下身，伸出沾满油污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戳了戳九天剑魔惨白的脸，又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啧啧，寂灭道伤入骨，心脉被震碎了三根，紫府也裂了…这老骨头下手挺黑啊！”他嘴里啧啧有声，仿佛在评价一块砧板上的肉。

天灾杀神眼眶中的灰色火焰剧烈跳动，那指向九天剑魔的手指再次抬起，毁灭的气息疯狂凝聚！显然，这疯癫老头的出现和那无视他的态度，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

“吵什么吵！”疯癫老头猛地回头，对着寂灭神座的方向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手里的菜刀随意地挥了挥。“没看老头子我正救人呢？再聒噪，信不信我把你那破骨头椅子拆了当柴火烧汤？”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动作快如闪电！油腻的左手猛地拍在九天剑魔血肉模糊的胸膛上！

噗嗤！

一声闷响！五指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陷入皮肉！一股狂暴、混乱、却又蕴含着不可思议生机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无比地冲入九天剑魔濒临崩溃的躯体！

“呃啊——！”九天剑魔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体表瞬间鼓起无数游走的能量包块，皮肤下血管根根暴起，仿佛随时要爆体而亡！

“叫什么叫！忍着！”疯癫老头眼睛一瞪，右手那把滴着翠绿汁液的菜刀，如同穿花蝴蝶般舞动起来！刀光快得只能看到一片残影，精准无比地落在九天剑魔身上各处要穴、断裂的经脉、乃至那被寂灭之力侵蚀的骨骼裂缝之上！

嗤！嗤！嗤！

每一次刀光落下，都带起一溜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的灰色寂灭气息，被刀锋上那翠绿汁液瞬间消融！同时，他左手掌心的狂暴能量，则如同最高明的工匠，强行将被寂灭之力破坏的器官、经脉、骨骼碎片粗暴地“焊接”、“粘合”在一起！过程野蛮而痛苦，却带着一种近乎神迹般的、逆转生死法则的霸道！

天灾杀神显然被这疯癫老头彻底激怒！寂灭神座爆发出滔天黑光！他不再保留，整个黑袍身影猛地站起！一股令整个飘渺圣境都为之颤抖的、足以终结一个纪元的终极寂灭风暴，正在他掌心疯狂酝酿！他要将这方偏殿连同里面所有忤逆者，彻底从宇宙中抹去！

“烦死了！”

疯癫老头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真正的怒意！他看也不看那正在酝酿的灭世风暴，随手将腰间那个油腻腻的大酒葫芦摘下，扒开塞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噗——！”

他猛地扭头，将口中混合着浓烈酒气和千百种灵药精华的酒液，如同喷泉般朝着寂灭神座的方向狠狠喷了出去！

酒液离口的瞬间，竟化作一片闪烁着七彩琉璃光芒的酒雾！酒雾所过之处，空间发出欢愉的嗡鸣，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平息，连那正在酝酿的恐怖寂灭风暴，在接触到这片七彩酒雾时，竟如同沸汤泼雪，迅速消融瓦解！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异的、令人心神安宁却又气血沸腾的浓烈酒香！

天灾杀神那酝酿风暴的动作猛地一僵！他低头，看着自己黑袍上沾染的几点七彩酒渍，那酒渍正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侵蚀着他护体的寂灭法则，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眼眶中的灰色火焰第一次流露出惊疑不定的光芒！

“嘿嘿，老骨头，我这‘醉生梦死轮回酿’的滋味如何？要不要再来一口？”疯癫老头抹了把嘴边的酒渍，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眼神却冰冷如刀。

天灾杀神沉默地站在寂灭神座上，灰焰跳动，似乎在权衡。那七彩酒雾蕴含的法则极其诡异，竟能中和他的寂灭本源。而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其深不可测的手段，也让他感到了忌惮。

最终，那滔天的杀意与灭世风暴缓缓收敛。寂灭神座连同其上的黑袍身影，如同沉入水底的倒影，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破碎的空间迅速弥合，只留下偏殿中一片狼藉和那浓郁得化不开的酒香药气。

危机解除！

疯癫老头看都没看天灾杀神消失的方向，仿佛只是赶走了一只烦人的苍蝇。他低下头，继续专注地挥舞着菜刀，在九天剑魔身上“叮叮当当”地敲打、缝合。

此刻的九天剑魔，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已然平稳，体表游走的能量包块消失，恐怖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凌尘怔怔地看着这一切。身体在七彩酒雾的余韵下，那被寂灭法则侵蚀的部分停止了湮灭，混沌星源体正艰难地自我修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尚未退去，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却让他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疯癫老头终于停下了手中的菜刀，满意地拍了拍九天剑魔恢复如初的胸膛（虽然皮肤下还残留着狰狞的缝合痕迹），随手将菜刀在油腻的袍子上擦了擦，别回后腰。

他这才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清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到了凌尘身上，上上下下，如同打量一件稀奇的货物。

“啧啧，混沌星源体…破界星芒…还有只小泥鳅…”他鼻子抽动了几下，像是在嗅凌尘的气息，“嗯…魂儿里还带着点《九星天辰诀》的糊味儿和天火的焦香…小子，你这一身‘破烂’，拼得挺别致啊！”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凌尘面前，油腻腻的手直接拍在凌尘肩膀上（无视了那自动护体的混沌星光）。一股暖流伴随着浓烈的酒气和药味涌入，凌尘顿觉体内残留的寂灭寒意被驱散大半。

“小子，你叫什么？”老头喷着酒气问。

“凌尘。”凌尘压下心中的惊疑，沉声道。

“凌尘？嘿，名字一般，命倒是挺硬。”疯癫老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指了指地上昏迷的九天剑魔，“这小子，为了救你，差点把自己那点剑骨头都搭进去。要不是老头子我恰好闻到‘寂灭’的霉味儿过来瞧瞧，你们俩这会儿都该在归墟里排队喝汤了！”

凌尘看向昏迷的九天剑魔，目光复杂。素不相识，为何舍命相救？那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又意味着什么？

“别琢磨了！”疯癫老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不耐烦地摆摆手，“这小子一根筋，认死理！他看上你了，觉得你身上那点‘破灭’的味道跟他那‘斩灭’的道有点缘分，不想让你就这么被那老骨头当点心啃了。”

他话锋一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