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地方?”少女稚嫩的声音连着风声清脆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开来。11月的天很冷,四周静谧得可怕,连鸟儿也被厚厚的积雪封住了喉咙。她的脑袋昏昏沉沉,像一团乱麻,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刺骨的寒意包裹了全身各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衣,又旧又厚,像是不知哪个年代遗留下来的古董,可偏偏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依靠。手指在衣服里摸索了一番,摸出几样零碎的小物件——半两碎银子,四十文铜钱,一块粗糙的玉佩,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两字“落禾”。
山脚下,炊烟袅袅升起,像一条懒洋洋的白龙盘旋在村子上方。她盯着那缕烟看了好一会儿,好奇心渐渐盖过了迷茫,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朝山下迈去。山间的积雪堆的厚厚的,一脚踩下去发出吱吱的响声。山间的野兽大多藏在洞穴里被寒风冻得缩作一团,她一路走来,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只是冷风依旧刺骨,吹得她脸颊生疼。
突然的一下,脚下一滑,她整个人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咕噜咕噜”滚进了一片冻得邦硬的的田地里。泥土混合着残雪黏在她的衣袖和头发上,发出轻微的“嗦嗦”声。正巧,田边路上一人驾着只黄牛正悠悠荡荡地向前飘去。见此,忙的跳下牛背,却失策摔在了路边的积雪上,等他再抬头时,落禾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面前。落禾上下打量着此人,一双圆眼亮而透,睫毛上盖着一层土和雪的混合物,小麦肤色,寸头,朝天鼻,观音耳,一双嘴唇厚而宽。见落禾,忙的吐出了嘴口中的积雪,站起身来,在落禾面前就跳了跳,边跳边说“你快跳一跳,不然雪就粘身上了。”落禾倍感诧异,附身想将那男孩身上剩余的积雪拍掉,却被厚实的棉衣阻挡,无法弯下腰身。便只能学着男孩的样子跳了起来。那男孩边跳边用着稚嫩的话语打探起了落禾的户口,落禾的回答一直是不知道,应该吧。男孩无语,踩着牛后柴车的边缘到了牛背上,又招呼落禾到后面的柴车上。柴车上铺满干草,看上去很舒服的样子,落禾便在柴车上坐了起来,看着太阳。不觉间,眼边一片朦胧。
再次醒来,是被那男孩从柴车上叫醒的,已然夕阳。落禾起身,是在一处人家的院子里,牛连着柴车,被一同栓在院子边的篱笆上。回身,眼前是一座由土砖垒成的屋子,房顶用干草堆成,房屋与篱笆间的角落又被栅栏围成一个小空间,里面圈养着几只半大的鸡。男孩招呼着落禾下来,抱起一堆干草便往院间的角落堆,落禾也连的帮忙。半晌,便成了一座小干草堆。不久,这户的人也陆续回来,见了落禾无不惊讶,忙的询问落禾的户口,落禾仍是原先的回答“不知道,不清楚。”就这样总共重复了4次,这户的人终于到齐了。一人喂鸡,二人做饭,还有一人在训斥男孩,算上落禾总共6人,其乐融融。
这户人家有五口人,三男两女,其一对男女年纪稍大,其余三人最大不过十五六岁,最小那男孩大概只有8岁的样子。其中一年轻男女在屋中由土砖搭成的灶台边做饭边的低声讨论:“西酉家的那个女孩?听说她娘前两星期刚走,家里现在就剩一对老夫妇,那唯一的孩子,就是那个女的,还让给丢了,听着说眼睛都哭得瞎了……”两人一边说,一边透着窗纸上细微的裂缝从鞋子尖上的补丁到头发上团成结的发梢打量着。
天色渐暗,太阳落下山头,一轮弯月当空,散出幽暗的亮光。白烟从老旧的土砖烟囱向天边月色汇合,一张裂了几道口子的红木桌子摆在了土炕边,几人一闲下来,便忙的被寒气往屋子里驱赶。不过半刻,土砖屋的桌子边便挤满了人,落禾也被拉着坐下。
回到屋子里,气氛显得更加压抑。他们仍是围着落禾问东问西,期盼着问出些什么。从祖辈问到现在,直问得她脑子嗡嗡作响,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摇了摇头。“唉,行了行了,先吃饭吧,”中年妇女摆了摆手,将桌上简陋的饭菜端了出来——每人面前放着一碗小米粥,里面掺杂着几点野菜叶子,颜色暗淡,散发出淡淡的草腥味。
中年妇女盯着落禾看了一眼,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你大概就是西酉家的那个女孩吧,明日再带你寻亲,我家的日子不比你们富裕,这是我们的日常吃食。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先垫垫肚子。”落禾低着头,没有多言,伸手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米粥混着菜叶入口冰凉微苦,但落禾仍没有丝毫嫌弃,大口的吞咽下,米粒糊在脸上,丝毫看不出大户的样子。
五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疑虑在每个人心头悄然弥漫。其中一人压低声音,似是自言自语般嘟囔道:“瞧这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西酉家的孩子吧。”他顿了顿,目光又扫过落禾那瘦弱的身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和担忧,“再说了,你看看她那单薄身子骨,若是留在咱家中,怕是连两里地都撑不下来,到时候直接累垮了可怎么好?”其余几人听了,纷纷点头附和,眼神重新聚焦在那名中年妇女身上。然而,中年妇女却恍若未闻,依旧埋头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只有偶尔间,她抬起眼帘,飞快地瞥向落禾一眼,那复杂难辨的眼神仿佛藏匿着千头万绪,又像是在权衡着一件至关重要却无人知晓的事情。她没有开口,而这份沉默,反倒让周围的窃窃私语显得更加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