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上】

孙悟空很快便回了家，从裤子口袋里摸索出钥匙，神态自若却颤抖着手指开了门。

真的不是做梦，他真的又能回家了。

客厅沙发上的红发蓝脸少年浓密狭长的眉毛与沉稳内敛的双眼同时在不黑不青，蓝靛色的脸上亮得似灯笼又皱若满苍，耳朵敏锐地听到了开门声，缓缓回过头去，一见到孙悟空，又十分热情地发出如雷霆轰鸣又如鼓击荡的声音，瞬间便笑得憨厚灿烂，还冲自己的大师兄颇为热情礼貌，低沉有力地打了声招呼，沉重低哑的呼吸搭配上充满真挚的眼神，排钉竖立，杂挤杂拥的白牙在血盆大口丫叉，就如屠家火钵，张扬肆意的红发蓬松杂乱地飘扬在高大威武的身后，一声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候却嘹亮到叱咤如雷吼，叫人对此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大师兄，你回来了！”

即使那里饱含了不少尊敬谦卑之意与友善温和之意，却也会被那长得极其凶恶可怖的脸而吓得脊背冷汗直流，呼吸急促不稳，眼珠子颤抖骤缩，话语支吾不清，浑身毛骨悚然……

可孙悟空却毫无一丝惧怕之意地冲少年礼貌地点点头，就见到厨房里穿着锦阑袈裟，戴着一顶红色毗帽的唐三藏一边擦着手，一边风尘仆仆地赶紧走来，语气里饱含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在丰神俊朗的脸庞上凸显出难以掩盖的端庄与沉稳，让人得以清晰且深刻地感受到他的坚定的口吻与温和的语气，修长的身形带动着一袭艳红灿灿的僧袍随风翩翩轻扬，步履缓慢行走间自带一股超脱凡俗之气与温文尔雅之息，再加上英伟的丰姿与轩昂的相貌，端正的颜容，皓月似的面容，星辉似的眸子，红的唇，白的齿，实为世间极其罕见的短短走路片刻便尽显得道高僧即使不施粉黛也难以抵抗的风范：“悟空回来了，快去洗手，白龙马已经做好斋饭了。”

问完又来回扭转头部，四下打算，忽觉不对，欲问，张丰润饱满之唇，吐满含迫切忧心之言，坚毅深邃的眉宇间也透露出一丝不安：“可云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不是说你今天去看她表演吗？”

再次见到梦中前世里已经去世了的师傅，一直傲气凌人，张扬跋扈的孙悟空终于禁不住红了眼眶，心头上苦涩与悲切的情感，再也无法抑制，再也无法隐藏的情感紧紧揪住颤抖的神经根，涌上无尽的酸涩，无言的伤痛，成了那上挑的眼尾上最鲜艳夺目的一抹红，无声地宣泄出不易察觉的脆弱，闪出晶莹的泪光，震颤出心灵狂乱的悸动……在此刻，流动的时间不再流逝，仿佛凝固，抬起深邃目光俯望这世间，孙悟空情不自禁地觉得周围的一切既模糊又遥远，唯有唐三藏和他那双泛红的金色妖眸清晰无比地倒映着内心深处的波澜与挣扎，是剧烈强劲的，也是含有一丝不甘，悲愤的；是泪水即将不顾一切夺眶而出的前奏；是记忆深处不可磨灭的伤疤，狰狞可怖，痛苦难受，却像烙印一般深入骨髓，提醒着孙悟空——他不能哭，便倔强地将所有忧伤悬挂在干涩的眼角边缘，即使唇瓣咬得死紧，即使汗水流满掌心也始终不愿落下哪怕一滴泪，只是单单红了眼眶……

恍惚间，不知是不是孙悟空的错觉，他仿佛在泪眼朦胧中窥见了一道光，光里有曾经的自己，有那个威风凛凛，光彩夺目，高大挺拔，豪气千云，可成为不屈不灭，不朽不化的传奇，也可神魔辟易，手执一根金箍棒横扫三界天地，浑身满腔热血，目光锐利如电，嘴角噙起桀骜狂笑地不畏权威，不畏天命地大闹天宫，独立一世的齐天大圣，他头顶凤翅紫金冠，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手握如意金箍棒，金睛圆睁，火焰滔滔，浪涌翻腾……闪烁着灵动又灿烈的光，乃一诗而喻言，诗曰：

一身金甲照乾坤，百万神兵难近身。

红衣飘飘衣袂浪，面容俊美身矫健。

孤傲立于天地间，傲视群雄笑神威。

气宇轩昂震山河，石破天惊闪金光。

金晴火眼看万物，皆无遁形逃不过。

手中棍棒千变化，时撑天撼群妖，时又化针便携成。

脚下筋云瞬息变，其速随棍棒挥舞，其力使风云变色，日月无光，尽显那大圣飒爽的英姿，卓越的风采和无敌的力量以及敢于挑战权威，不畏艰难险阻，反而放肆纵意狂笑出玩世不恭的洒脱不羁，又一颗坚韧顽固的赤子之心去守护心中不变的正义与和平，桀傲放荡之中又有对世间万物的深深悲悯，让人既敬又畏……

可孙悟空却不敬也不畏，他抬头仰望着那抹身影，那抹身影在他眼中一直是一团一旦燃烧了就再也熄灭不了的火焰，灼疼了他明亮的眼睛，却点亮了他昏暗的心间。

唐三藏是孙悟空大闹天宫被压在五行山之后去西天取经时的师傅，也叫唐玄藏，孙悟空取经回来后，当了个斗战胜佛，却又不知为何重生了回来，一重生回来就被迫亲眼目睹自己的花果山被大火焚烧，可自己却像被封闭隔绝在外一般，对这场灾难无能为力……家乡被毁以后，他居无定所，流浪在外，眼睛又不幸被大火无情熏伤，可唐三藏却并没有因此而嫌弃他，他一个人艰难抚养三个师弟，师妹，却从来没有想过抛弃孙悟空，反而对他这个大师兄视如己出。

白可云是唐三藏当初捡来的小女孩，猪悟能也叫猪八戒和沙悟净也是沙和尚，也都是他一个个收过来的徒弟，不过在去年猪八戒呆子也总算有点出息，追到了自己喜欢多年的女孩——高翠兰，于是便暂且跟她住在一起。

孙悟空从前都这般认为既然自己是这个家庭里的大师兄，就得变得强大起来，来照顾比自己小了许多的师弟师妹们，所以他便努力承担起这份责任来，一直都很懂事，很听话，来照顾好自己的师弟师妹们，但是现在的他却无比感激慈悲神圣的上天能够大发慈悲地给他一次难得的机会，让他能够理智清晰地看到充满无尽想象与可能却没有一丝希望与美好的可怕未来……是一片黑暗的，黑暗到足以在短时间内毁了整个世界的光明，让没有一丝温暖能在无尽冰冷中存留下来，只有恐惧迷惘，茫然惊恐在耳畔旁边久久地发出痛苦的呻吟，透过深邃的黑暗，紧紧缠绕着包裹着，蚕食着，剥夺着他一个少年仅存不多的勇气与心中所期望的美好，还有坚定的信念以及那顽强不屈的意志，会被吞噬得一干二净，还是就此消失无踪，尚不可知……但这就好比生活在一个混沌未开的世界，没有广阔明朗的天在头顶悬挂上金黄烈日，火红之阳在散发明媚的光和炽烈的热；没有辽阔无比的地在脚下生长出嫩绿的枝叶，新生的小芽在散发无限的生机与蓬勃的朝气；没有响亮或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奏响生命动人的旋律和幸福美好的舒缓节奏……什么都没有，更让人感到崩溃绝望的是，即使拼了命地大声呼喊，也根本得不到一丝回音。却有一次重来，并报答师傅的机会紧握在手中……

“师傅，俺老孙一定不会让你再出事！会让你这辈子一直都在我身边……”

孙悟空紧紧攥住双手，渗渗冷汗一颗颗地从额头上滑落下去，向无尽的黑暗毫无留恋地坠落下去，很快便消失无影了……

孙悟空放下书包，想起白可云的事，深沉地用轻柔的声音，低沉的嗓音，磁性的声线，却不带一丝矫揉造作，像一阵微风，吹下无数落叶纷飞，从坚定刚韧，嫩粉纤薄的双唇中发出让人着迷且很有一定的浑厚磁性，显得稳重，给人一种不知从何而来，但十分有力的安全感，带着说不出的踏实沉稳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羸弱，轻声道：“对了，师傅，白师妹说她在外面吃，她晚上可有个庆功宴。”

然而孙悟空心里却很清楚地知道，刚刚他之所以会无缘而莫名地突然遇到杨戬，就足以说明白可云精心设计，谋划好的计划和阴谋策略到底还是失败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是现实还是在梦境，杨戬都不会喜欢上白可云那个外表娇弱善良，内心却邪恶无比的白眼狼……这不是命运安排的巧妙之处，而是孙悟空不知为什么，总之就是十分坚定地认为，就算杨戬不会听从命运的安排讨厌上白可云，也绝对不会真正意义上地喜欢她。

临近晚上上床安眠前，孙悟空鬼使神差地打开书包，看见自己滑稽可笑到让人忍不住捧腹大笑个前仰后合，却不似开心时发出的那般带着欢喜与畅快，愉悦与欣喜，反而充满了强烈的恶意和无处不在的讽刺的学生证照片，是不堪入那纯净之目的。

为了照顾好孙悟空的眼睛，不让那灿烈耀眼的金色再染上不可磨灭，浓重肮脏的污渍，反而让他炽热明亮起来而在他的卧室专门把灯光设定址很暗很暗。这张照片还是他高一入学的时候照的，那时候孙悟空的眼晴被反复感，已经完全被一大片乌蒙蒙的黑暗给层层覆盖，团团笼罩，干涩，浑浊，仿佛是被刀硬生生地用其锋利无比的尖割下了最鲜活光明的一处，失去了原有的明朗光泽和篷勃活力，不再闪烁流转着往日的光彩亮丽，静静地，无声地在注视着这个黑白无光的世界，变得深邃平静，柔和温婉却又空白苍茫，黯淡无光，没有焦距，没有温度且还透不进一了点光芒，但却能容纳这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无光芒，不耀眼，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的性质在无垠无际的深渊无边中展现出让人震撼又让人敬畏的强大威压……于是便让老师用一块黑布蒙上他的眼睛照上一张，然后又为了美观找人帮其为了他p了一双眼睛。

众所周知学校的摄影技术那是相当的可怕，再加上那年的PS技术没有后来几年那样精湛，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再再加上这双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一样，透出一股阴森的寒意且充满了腾腾的杀气，深邃无比到一眼望不到底且在不断吞噬着一切生命的活力与光芒一般死气沉沉，这般模样，别说正眼去看，哪怕余光扫过都让人心里发怵，让人实在不敢正面对视，又和照片颜色极其不搭，显得分外诡异般十分不和谐。看着孙悟空，自己都忍不住倒是一口冷气后咬着牙在心里不断吐槽着学校技术真的不行……怎么把俺老孙P地跟个阴曹地府里的鬼一样？

时间久了，从高一到高二，同学都刻板固执但不可否认地以为，即便孙悟空的眼睛有朝一日完全好了，他也就长学生证上那个丑模样。

孙悟空长叹一口气，他并没有嫌弃，也不再抱没用的怨，妥妥帖帖地把学生证重新放进书包里。他只是有点想念自己的猴子猴孙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