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1 新年

平日行人疏松的街道，人群拥挤。欢笑声久久不曾平息。到处张灯结彩，弥漫着浓重的烟火气。

　　新年将至，一早，乔莹便拉着我和马超前往集市。添年时装着的衣裳，她显然比我们更加欢喜，除去各类胭脂首饰外，还买了各式不同的烟花。而马超则挑选了一把打磨精致的匕首。

　　“马超！马超！”

　　马超正盯着匕首上一块白玉出神，乔莹不停地呼喊着他，他下意识的转头发问，却没见我们的身影。

　　“师姐，怎么……唉？”

　　在马超发呆的那段时间里，我与乔莹已走出许远，他在人群中不停地张望，乔莹一蹦一跳的向他挥舞着手帕。见马超仍木讷的打着转，乔莹又再次挤进人群，将马超拉了出来，嬉笑道。

　　“义父叫你快些跟上，不然一会走丢了可不管！”

　　我看着眼前好似皮猴一般的女孩儿，无奈的摇了摇头。

　　“莹儿，别闹了，买完就快些回去。”

　　乔莹朝我扮了个鬼脸，随即向一家成衣店跑去。

　　只在那一刻，我恍然觉得，他们就仿佛是从未经历过战火的，没有仇恨的，普通的少男少女。回过神来，我又向店家装买了一些烟火。

　　明月升起，庭院中，因烟火照耀而显得格外亮堂。乔莹挥舞着一支点燃的小烟花，她在烟花的绽放声中翩翩起舞，夜空中散落的点点亮光包裹着她的裙摆，随着她的舞动坠落到地面上，佣人们很捧场的点燃烟花，在她周遭挥舞。

　　我与马超只是远远的看了看热闹，他抬起头，望向那绽放在夜空中明亮的烟花。火光照耀在他的脸上，深沉的眼眸在这照耀下闪着微光，手中紧握着那柄从不愿松的冷晖枪。

　　我只是一怔，从随我到达魏地的第一天起，马超就不时的望向空中那一轮皓月。他不太表露情绪，只是看得出神。月光洒在少年侧脸，银白色的头发在夜晚格外明显，那时的他带着冷辉，满身沾染污血，却也与着血腥之地格格不入。

　　月总能寄托思念，少年因战事锋利了棱角，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磨灭了心中的恐惧与忧愁。只剩那为纯洁理念立誓的坚韧与执着。他望着魏都的月，念着西凉，一过便是许多年。

　　我们因这战事而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他知我是仇人，我也晓他是叛徒，他仍唤我一声老师，我也仍念他是学生。得知真相的少年对我越发的敬畏，也越发的疏远。我们心知肚明这未来将会如何，却从未挑破。知晓我是仇人后，他也时常看着那一轮皓月，却再也没有看向我，再也没有问过我何以解忧。

　　而此时，那轮皓月已被烟花盖过，不必问也该明白，他又念起了故土。

　　我拍了拍他的肩甲，递给他一根刚点燃的烟花。

　　“拿着。”

　　他转过头看向我，有些诧异。

　　“老师？学生并不想……”

　　“拿着。”

　　我不顾他的疑惑，将烟花递给他，用手帮他紧握住，转身看向嬉闹的人群。

　　“莹儿！”

　　“义父？怎么了？”

　　我冲乔莹指了指一旁的马超，她立马了解了我的意思，跑过来将马超拉向人群。

　　“等等，师姐！我一会儿还要……”

　　乔莹敲了敲马超的脑袋，将马超手中的长枪夺过来放到一边。

　　“新年唉！你就照义父说的做吧！”

　　少年窘迫地呆立在人群中，不得已，随她一同围着点点星光转圈起舞。样子竟有些许可爱，看着他们嬉闹的样子，心情好了不少。

　　“军师大人！军师大人不喜欢放烟花吗？”

　　不知是哪个佣人将孩子带入府中过年，小女孩用手拽住我的衣角，手上的淤泥沾染在衣袍上。

　　她的母亲慌忙地跑了过来，神情慌乱。

　　“大人，小孩子不懂事……”

　　我没有回答，将一根烟花点燃，伏下腰，摸着小女孩的头递给她。

　　“给，送你。过去玩吧。”

　　“哇！谢谢军师大人！”

　　女孩欢天喜地的接过烟花，握在手中在空中挥舞，跟着母亲回到了人群中。

　　抬头望向着天空，明月若隐若现，因战火而颠沛流离之人，总是将思念寄托在这永恒不变的景上。明月青山总是充斥着忧愁，这皓月也偶尔会让我想起，那个在家父被处死后小心翼翼苦学的少年。

　　然而，我已许久未曾赏月。

　　有些时候我也看厌了马超和乔莹在望向这明月时，那深邃阴沉的眸。

　　而这烟火流萤，虽皆是转瞬即逝的东西，却仍会在人心中留下温柔念想。这所温存的东西，或许也能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吗？

　　这个问题许是在很久之后才会有答案。

　　“老师。”

　　不知何时，马超来到我的身后，将我的思绪拉回。我转过身，一份温暖传递到手上，他握住我的手，笑着，我竟没有看透他的心思，也没有挣脱他的手。

　　“老师，新年快乐。”

　　他的眼神真挚、坚定，却并非在看那一轮皓月。

　　烟花再次在空中绽放，他起唇轻语，第二句话被那迸发向天空的绚烂烟花声没过。

　　我看着他读出了唇语，一时间有些诧异。我没有去询问他为何，只是同他一起看着那在空中绽放的明亮的烟火，淡淡道。

　　“新年快乐，马超。”

　　不必去谈我那些阴险的谋论，不必去回想那起源于战火的仇恨，只是想让他们热热闹闹的过完这个年。

　　又是新的一年，即使这份温暖很短，路还很长。